两年前我见到了二弟的女朋友:一个大眼睛、身材高挑的女孩。三个人一起吃了饭,除了窃喜三弟的艳遇,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后来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感觉起源于该女子的肤色:一种过分的白,不是那种80后女生该有的自然色,而是没有丝毫血色的白。
二弟在家里其实排行老四,但是因为被我带到了外地,周围的同事和朋友一直叫我老大(不是因为地位高,而是因为年龄比较大),所以他来了,就屈尊成了老二。更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亲切的称他为二弟。时间长了,我也受到了大家的影响,开始叫他二弟。
二弟是家里唯一一个上完初中就辍学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几乎读遍了老家县城的所有初中。不是因为学习跟不上,就是因为打架斗殴。我曾经在他的书包里发现过一把瓦光锃亮的藏刀,我怒斥他装着刀子做什么?他差点抬手给我一个耳光。二弟有点害怕大哥和爹,我这个当哥的在他眼里跟个摆设没什么区别,根本不值得他尊重。
我大学毕业后在西安工作,一年过完春节见他一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就建议他出来混混。他一听就满口答应,由此我就把他带了出来。
他起先在一家夜总会当服务生,工资每月600多元。那个时候人们不知道有钱咋的,二弟几乎每天都能拿到小费,一般10元到20元不等。让我这个在国家机关工作的哥都十分艳羡,甚至一度萌发了下海打工的想法。
后来的事情则更让人吃惊,他辞职不当服务生没多久,竟然开起了公司。公司在西高新一栋十分豪华的大楼里面办公,员工来来往往的有二十多个。他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上也挂上了董事长的牌子。里面除了他,还时常变换着不同气质、学历的被称作秘书的女郎,让我这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哥很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慨。
我问他公司具体做什么业务,他说什么赚钱做什么,或者可以理解成“倒鸡毛”。我忧虑的说哪有那么多鸡毛倒啊?咱祖上都是清白的良民,可千万别干什么违法的事。他爽朗的笑着向我打包票说:“现在这世道,到处都是钞票,只要肯动脑子,钱多的赚都赚不完,作奸犯科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干。”
二弟开公司的那段时间,应酬开始变多,家也就回的不那么准时了。过了没多久,他自己租了房子,要搬出去住了,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再说我也快三十岁了,再不谈个女朋友,老家的妈就该跳楼了,也就只能由他去了。
我陆陆续续的谈了几个女朋友,都不长久,主要原因是买不起房子。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现实,没房子的男人就跟中石油的股价一样,让她们看不见翻身的希望。了解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此人的确不是穷,而是真穷。也就毅然挥剑斩情丝,嘴里哼着“认识你是我的错”投奔到下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去了,徒留下我们这些无能的怨男独自嗟叹伤悲。
二弟对我的处境一清二楚,发誓说等做个大生意要给我买个大房子,好让我结束尴尬的单身生活。我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说男儿当自强,只要他自己过的好,我再单几年也无所谓。
不料他真的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有一天他打电话叫我过去吃饭,在酒足饭饱之后,他神秘的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叫我看,我颤抖着翻开首页,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上面显示我在某年某月某日和某公司签订了一份购房合同,首付款已经支付,交房日期在某年某月某日。我感动的低下了惭愧的头颅掩饰自己不争气的泪水,二弟使劲的拍着我的肩膀表示此乃一碟小菜。
凭着这份合同,我顺利的泡到了一个心仪已久的女人,开始张罗着等新居落成完婚。二弟则继续开他的公司,同时也开始谈女朋友,他的女朋友明显比我的各方面条件都相对出色,不由的让人感叹有钱就是好。
可惜好景不长,他的公司开着开着竟然开倒闭了,倒闭的具体原因他一句也不说。从迹象来看,他倒闭的干脆利索,不但没了钱,连自己租住的房子都退了,他只夹着一个包搬了回来,就想当初一样,似乎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以后每天下班,只要一回家,我就能看见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他。他看电视也异于旁人,从来不看电视剧,也不看新闻,就看娱乐节目。我一直不了解他当时的心态,按理说像他这样一个大起大落的人,要么一蹶不振,要么从头开始。可他什么动静都没有,照样跟你谈天说地或看电视。他未来的嫂子过来做了饭,他总是第一个就坐在了餐桌跟前,边吃边夸饭菜的味道,吃完碗一摔,继续看他的电视。
我终于憋不住开始给他找麻烦,要求他不能这样下去,因该赶紧找个正经事做。他起先对我的啰嗦不闻不问,至到有一天他想吃了火药一样的突然爆发,跟我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去。
我很后悔自己对他当时心理的粗暴理解,在他走后开始无数遍的给他打电话,他一个也不接。我又给凡是认识他的人打电话,结果没有一个人再见过他。
大约又过了半年,我正在家里和女朋友看电视,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二弟!
他说过两天请我和他嫂子吃饭,届时还介绍他的新女朋友给我们认识,他说他现在在一家保险公司做保险,我们要是需要,可以做到最低折扣。
场景回到了两年之前,那是我第一次见了他的新女友。那天因为他嫂子有事没有去,我们三个在一起吃了饭。吃饭的过程中二弟不厌其烦的给那个姓王的女孩子夹菜,显得十分的体贴温柔、令我动容。
也许是那场争吵,我和二弟的联系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也不再无话不谈。中间断断续续的联系过几回,甚至因为工作或其它的原因,我几乎有过三个月没有跟他联系。正在我几乎想不起我还有这个二弟的时候,我在电视台看到一个女孩的照片,这张照片如此清晰,让我一眼就认出她正是二弟的新女友。这是当地的一个叫都市快报的节目,说昨晚在本市北郊的某村出租房里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位王姓女子被同居男友杀死,而她的男朋友在杀死该女子之后从楼顶跳下,摔成重伤,正在医院抢救。
我哆嗦着找到二弟的电话号码给他打电话,电话一直不通,是那种“滴滴”而不是“滴……滴”声。我不知道中国移动这两个声表达的具体内容,但我确信电话没打通,那一刻我有一种天塌下来补不上的感觉。
天没有塌下来,半个时辰以后,二弟把电话打了过来,我问他有事没有,现在在哪里?他说他正在上海出差,刚才下飞机。我问他真没事吗?他说真没事,还说自己很忙,没事就挂了。我怕他挂,就单刀直入的问他:“你女朋友怎么样了?”他问我哪个女朋友啊,他现在忙事业呢,没女朋友。我问:“小王呢?”他想了好久才说:“你说王瑜啊,我们早分手了。”接着又说:“我都不记得她了,哥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差点说出:“王瑜死了,杀死她的是不是你?”幸亏我没说出这句超级脑残的废话,他有些不耐烦了,在电话那头告诉我他等的车来了,先挂了。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王瑜被害的消息,看情形像不知道。如果今后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也许他会永远被蒙在鼓里。特别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聚散两易的城市,有许多人相遇相离之后,或许再也没有彼此的消息并不显得奇怪,包括同事朋友,也包括那些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
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为那个不幸的女孩点燃了一炷香表示缅怀。我代表二弟,更代表自己,为那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做一个了断,如果所有的事都可以有个结束的话,我愿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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