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龟峰，位于攸县县城东郊。孤峰耸峙，西有石牛头，东有白茅洲，洣水自南来，汇攸水回旋峰底，波光云影，上下掩映。峰顶平坦，五百六十三点五平方米。峰顶灵龟寺巍然矗立，俯视江流，前为山门，中为观音阁，阁右为大殿，坐向南偏东四十五度，青砖青瓦，建造古朴。寺内置炎帝、如来、观音、韦驮诸神神像二十余尊及镇武大帝铜像。

灵龟百代寺犹存

远引攸河洗旧痕

禅月不关尘外事

江山如画寄诗魂

——何普清

一等千年

那被攸河流放的孤独

今又乘云而归

灵龟啊，你安详如初

说什么千年

千年也不过须臾

且蛰伏江边

背负历史的孤峰

只等一声艄公的号子

即可跃入身后的繁华

任灯红酒绿

醉了寂静

而夕阳沉沉

被城市的高楼挂住

努力了八百回

仍不能挣脱

回首，白茅洲中

荒草凄凄

野渡无觅

洲把时间暂停

一江春水步履缓慢

想起陈之丕①

怀念小帆船

帆在哪里

帆被雁声引去衡阳

船在何方

船被改革开放击沉

只留下石公石母的故事②

刷新一年一度的忠贞

那刻在岩石上的爱情誓言

使攸河的水退行

使灵龟的坚忍动摇

有人说那是风

风吹枫动

好大的一棵枫树

独占了峰顶的风景

独占了峰顶的风景

却占不了古寺的清静

更占不了花岩处士的低姿③

谈什么筑舍闭关

三月的春光未了

红滕绿叶已经爬得满岩都是

陈健民，你现在哪里也去不成

每天喝着醉人的晚霞

任攸河的水自眉间流过

抚灵龟的前趾入眠

一梦又是千年

五层塔的高峰

至于梅花湖的五孤岛

早在别人的梦抵达之前

就被夕阳瓜分

灵龟脚下

水流空洞

仰

是一种陷阱

俯

也是一种陷阱

2012年

①陈之丕，清初攸县文人，传说他过目成诵，学识渊博，诙谐成趣，卑夷权势，其联“灵龟峰，峰上生枫，风吹枫动峰不动；白茅洲，洲畔行舟，州催舟行洲未行”在攸县一带颇为流传。

②离灵龟峰百来米处有一个石公石母洞，香火旺盛。相传，很久以前，一个富家女儿不顾家庭反对和一个穷光蛋私奔至此而后双双投河自尽。

③花岩处士，即陈健民，攸县城关人，毕业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参加过北伐，后皈依佛门，拜太虚法师、诺那活佛、贡嘎活佛等三十七位高僧为师，灌顶五百余次，对净土宗、禅宗、显宗和密宗都有深刻的研究和独到的见解，其中对密宗的实践和理论成就更为巨大。二oo二年九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了其遗著《曲肱斋全集》，计二百余万字。死后由其弟子徐芹庭等人葬于灵龟峰旁。其诗云：洞边时有野生花，谷口醉人是晚霞。三月春光犹未了，红藤绿叶满岩爬。其诗又云：筑舍闭关未有期，且先延寿放灵龟。梅花湖中五孤岛，直照轻波五瓣漪。

《又憩灵龟峰》

孤独坐在此哭泣

他的泪水，造就了一个普渡众生的苦海

也沉淀了这蛰伏江边的灵龟

就象死亡那样坚定而真实

灵龟啊，你倒在这里

身上披满鸟声的弹孔

流水带不走，艄公的号子带不走

千年的梦幻睡成太真，真如坟墓

静寂，静寂得连静寂也发出喧嚣

那采石场的卷扬机在怒吼

洪水浩劫过，乌云掠夺过

得得的马蹄声也曾践踏过

灵龟啊，你仍旧绿得那么寂寞

寂寞给河中的采沙船看

寂寞给对面的白茅洲看

寂寞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只有死亡，没人提到过

你是活着的死人，天国的公园

神们在这里游荡

汽车和城市也拚命来抢夺

一场特洛伊的战争在观音的莲花宝座

——缕缕香烟是激战的硝烟

阵阵钟鼓是催战的号角

一声阿弥陀佛

预示了悲剧的结局

灵龟啊，你是注定逃不脱

死亡早已把你的背压驼

虔诚把一队队俘虏带上来

犹如卷扬机把一粒粒沙子卷上来

灵龟啊，你却承受不了这么多负荷

很快地，你又被出卖

出卖给绷得圆鼓鼓的牛仔裤

出卖给擦得亮铮铮的皮鞋

出卖给时髦儿郎的气枪

灵龟啊，你又一次倒下来

倒下来，倒在攸河的怀抱里

攸河的水是够温柔的了

那是孤独的泪水

1990　10

《小憩灵龟峰》

我来了

象一只孤雁，呵

你多美，你多幽静

使我暂时忘记了一切

爱情、理想、歌儿、梦幻、烦恼

还有打湿了翅子的希望……

我确信我在梦中

我围着你

从上走到下，从上走到下

没有哪处不留有我的脚印

我数着你的每一棵树

树上的每一片绿叶

绿叶当中清脆的鸟鸣

数着你地皮的每一根绿草

每一处青苔，每一缕香烟

甚至你头顶的流云、飞鸟

甚至你脚下的河水、小船

我多想睡你的怀中

不，我要死——

那汤汤的河水将日夜

为我唱一支切切的挽歌

那浓荫将覆盖我的尸骨

那青苔将爬满我的坟头

我就这样看着

进香的虔男信女

至多，假如我还有奢望

我就化变一把把青草

让多情的少女捋了去

让她们捋了去，捋了去

扔在路旁，屋角，山脚

哪儿都可以，只要

丢了这人生……

然而我要去也

去到喧闹的尘世里

我的烦恼、幸福

都在那里……

再见——我心灵的圣地

1987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