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镇上老旧的客车朝市里爬去

吃力的咳嗽声洒落一路

我看见，细碎的阳光

钻进这部油漆斑驳的车里

马达用尽全力

坑洼的乡道上扬起的灰土

让我看不清未来和前途

十七岁，我走出这个小镇

阴霾的天气把记忆装扮

灰蒙蒙的日头下

理想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从余吾到长治，我的心

似乎依然老态龙钟

窗外后退的杨树无精打采

这个夏天没有绿色的气息

继父突然去了，他没能走出那个干热的五月

源于一场事故，他很实在

一个好人的离去加深了我对麻木的理解

有时候，苦难真的难以抗拒

生活，总是充满太多的未知

在那个叫平房五号的宿舍安顿下来

面对崭新洁白的床单被套

孤零零的我，突然有想哭的感觉

怀揣一百块钱的饭票

卫校，开始了和床单一样素白的生活

之二

少年早知愁滋味

一封信中见真情

等待一封信的时间里

生活才有微风拂过的浅浅波纹

像徐志摩一样，总是把爱细心地呵护

而那封信，牵动了十年苦涩的心情

当一个多情的电话在一个午后

被突然挂断

三年前的信纸也风化于斯，无可奈何

我似乎看见，碎纸屑漫天飞舞

生活呈现无可掩饰的真实

十四岁的懵懂寄出十七岁的相思

二十岁的电话挂断一辈子的情缘

那个粉红色的发卡，那段葱绿色的思念

也永远消失在了那个下雨的午后

走出电话亭，我咽口唾沫

雨后的阴冷把无奈定格

十七岁，同班那个喜欢我的女生

脸上的痘痘让我将她全盘否定

约去见面的几个纸条

本该暧昧的那片树林

都永远变得月白风清

以貌取人，十七岁浅薄无知

我的电话被一个女孩无情挂断

另一个女孩的纸条被我无情揉碎

我只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却对别人的叹息充耳不闻

十七岁，我独自走上情感的征途

那一次的浅薄，在丁香花开的日子里

让难愈的伤疤时隐时现

之三

那一年，汪国真走入平淡的生活

用他细腻的语言和思想

吸引了无数个慵懒的周末

无数个周末里，舍友们有的逛街

有的蒙头睡觉

我坐在窗前，鲁迅都被弃之一旁

用心感知那些句子的温度

我低头读诗的那个身影

从那个夏天开始，延续为十多年来

低头写诗的永远的身影

成长中的阵痛，和女孩子一样

滴滴落红见证一个人的迷惘

总是想把秋月春风拥揽入怀

那些所谓的伤感和相思

一次次变作夜晚钢笔的沙沙声

和一行行长短不一却真挚的心路历程

爱上写诗，爱上一个娟秀的女孩

爱上一种清苦却充实的生活

汪国真充当了最初的红娘

多年以后，当看见已不再年轻的他

我将岁月俩字描得太重

镜子里那个已有浅浅额纹的自己

让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记忆，总是走得步履沉重

我用长长短短的句子记录生活

也记录对生活和爱情的理解

童年，村口那缕淡淡的炊烟

祖母喊我吃饭拖着长长后缀的叫声

那些或浓或淡的酸甜苦辣

在敏感的记忆里

都变作一道值得让心记取的清风

之四

有些感觉快逝如风

笨拙的笔触追赶不上

心血已凝固，墨迹还未干

走到尽头的相思，像鸟一样

隐入那个沉沉的夜晚

永远到底有多远

湿润的情愫被轻易风干

不要太相信感觉

榆次的夜色，工业区的轰鸣

只是一段记忆的流年

流于表象的温馨

终究难敌公正的时间

岁月之手，轻抚我红色的伤口

告诉我：认命吧，你们陌路相逢

没有思想的碰撞，一致的语言

总是以为我是败在钱的手里

若干年后，才懂得不能相知的两颗心

相爱，永远都是美丽的谎言

不能互相理解，彼此欣赏

交集过后，便只有杳如云鹤，各自翩然

只是连累了另个无辜的少女

失落的情感何处安放

无所凭寄的心，寻找彼岸

感谢那几个月的默默理解

你让冰冷的夜色变得温暖

我们之间有更多的不可能

我收拾行李，在火车的汽笛声中

走出那缕苦涩与辛酸

回望榆次，回望这座城市

轻叹一声，把记忆全部留给昨天

之五

总是站在秋天的怀中

期待那种被秋风拥抱的感觉

我知道，喜欢冷

是我一生难逃的宿命

冷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

让我保持一颗心应有的清静

被秋风抱得越紧

越能体味生活的真实

溽热的夏天里，记忆

总是铅水一般沉重

体味生活，体味感伤

体味那一场拂面而过的秋风

站在秋天的怀中

看云聚云散，思想的翅膀

俯观童年几多愁

仰望未来千里梦

祖母告诉我，巷子口的光棍邻居死了

一道无可名状的电流击穿我的泪腺

心如潮涌，眼眶迷蒙

这个一辈子未成家室的男人

睹人伤己，引动我胸中无限的悲情

我会不会像他一样，无人照顾

无人相携走完这苍茫的人生

想及将来落满灰尘的冷锅冷灶

房后的角落里，我难抑思绪顿放悲声

那个秋天，邻居走得悄无声息

故世几天才引起村里的注意

没个女人真的不行

人们的叹息声里，我默默转身

把泪水洒在秋风之中

女人，不仅只是生活的伴侣

更是灵魂和情感的寄所

孑然一身，听窗外风雨四起

我的内心，更加啼唤那个梦中的倩影

之六

年怕中秋月怕半

每到此时，总是怀有太多的伤感

曾记那个小镇，月色

将光华细细地铺满

老屋默默无声，篱笆墙的疏影

似乎远了无数的流年

断断续续的蛐蛐声里

我变得愈发沉静，而记忆

被涂上一层薄薄的秋寒

别人团圆的日子里

祖母会默不作声，或早早躺下

我知道，她过早地认识了苦难

苦难这个不怀好意的朋友

祖母用一生抗争，却最终与其结缘

我曾经不理解命运的意义

生活在行走中，一步步用泥泞和坎坷

诠释那些古老的谶言

少年丧父，十二岁被卖出家门

中年丧偶，三十岁便独行苍天

晚年丧子，五十岁更欲哭无泪

祖母说：生活还得继续

转过身去，她灰白的头发

在月光和秋风中，飘落一声轻叹

这无涯的人生，这难料的岁月

让祖母伤痛的心，一次次

走不出中秋皎白的夜晚

多想拥抱慈爱的祖母

轻拭她被秋水迷蒙的泪眼

让她望望身后的黄土地

儿孙如她亲手栽植的庄稼

已抽穗成苗长成一片

那一年，祖母永远地去了

而今夜，我重又看到了祖母

看到了夜空中那缕淡淡的炊烟

之七

步履艰难，记录着梦的成长

我对着天边的流云

承诺今生永远的流浪

孤独，像一个潮湿的阴影

让心寻不到日子的光芒

而对爱的渴求，使骨头

承受更多无奈与心伤

儿时，西院邻居的孩子考上了学校

都各自带着漂亮的女友

一墙之隔的十岁少年

沉重的心里更添深深的怅茫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生活，可否拥有美丽的梦想

已被触动，打下一个心结

但坎坷的日子里，看不到

童年温暖的色彩

依旧道路泥泞，风雨苍茫

是的，只想怀揣一颗寂冷之心

根断尘念，远去流浪

告诉风，我不再相信爱情

告诉雨，我早已看透沧桑

这个世界没人能够理解我

读懂我心中的明媚与忧伤

只做自己灵魂的知己

摒弃所有，为心筑起一道高墙

这个秋天，一块石头

用她的真情敲开我的心窗

紧闭已久，我打着寒战

拥抱她秋雨绵绵的湿润模样

一块石头，玲珑而微笑的石头

让我重回那段青涩懵懂的时光

与一块石头紧紧相拥

只有她，可以读懂我如莲的心事

抚平我如水的情殇

不管谁是锁头谁是钥匙

相约相守，不离不弃

爱，便注定打开彼此的心房

大声告诉这个世界，若要流浪

就让两颗心一起携手

走过山高，踏过水长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