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吗?那么为什么有些人经历着灾难、饥饿、悲伤困苦,并得不到善终,而有些人一生高高在上、锦衣玉食,最后却进了天堂?
神仙:你错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天堂。至善的心灵,博大深邃的思想,美好的愿望,安详的人生,只要有了这些,你的灵魂便可以得到安息,灵魂能够安息的地方就是你的天堂。
这句话是我在唐尧的的笔记里读到的,他是我们班有名的才子,大学毕业后在都市晚报当记者。后来有一次出差去了西藏,回来之后他便辞了职,说要去西藏支教。我们很多熟悉的人都认为他疯了。做为他最好的朋友,我也曾劝说他三思而后行,可以来我的公司当副总。唐尧淡然一笑对我说:“我要的东西你这里没有。”我疑惑的问他你需要什么样的生活?他想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但我想让你听听我的故事,听完之后你也许就明白了。”我问他:“与爱情有关吗?”他忧郁的看着窗外说:“也许吧。”
“西藏一直是我梦想的地方,不过以前只是停留在对这个神秘高原一种莫名的崇敬中。你知道我喜欢写诗,也发表过一些,但我总觉得我的诗歌缺少些什么,直到到了西藏我才明白,我的诗歌缺的是灵魂,没有灵魂的文字只是用华丽的辞藻堆砌起来的空壳。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留下的是另外一些事,这些事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缠绕在里面,吸引着我去了解她,读懂她......”
“因为是采风,我们一行三人,开着一辆三菱越野车。西藏海拔很高,但这不是最难受的事,最不好受的是她的海拔变化很快,短短的几里地里,她的海拔从2000米可以迅速的提升到5000米。我们三个里面我身体最弱,高原反应也最强烈。到了那曲的时候我开始发高烧,体温一度接近了39度,同行的同事眼见我是坚持不到目的地了,最后经过商量决定把我留下养病,他们返回的时候再来接我。”
“因为这里已经过了那曲县城,经过打听,他们知道最近有一个叫奴玛的村落。同事们又向南开了几十里地,到了奴玛,把我留在一个藏民家里,他们便匆匆上路了。”
“藏民家里陈设很简陋,有三口人,两个老人和他们的十九岁的孙女。在他们的细心照顾下,两天后我便退烧了,也可以下地来回的走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那个叫莫格德的女孩子眼睛看不见东西。阿莫告诉我说,莫格德从一出生便得了失明症,她父母都得了一种怪病早死了,莫格德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唉,你没有见过莫格德,你不知道她长得有多美丽:晶亮晶亮的眼睛,苗条婀娜的身材,一头乌黑的长发。即使她看不见你,你也会时时觉得有一双目光在你的周围流转,不能不让你怦然心动。”
“我在等待同事接我的日子里和莫格德开始熟悉起来。她汉语说的很好,我们交流起来没一点障碍。她教我做糌粑和酥油茶,我教她读书写字。她的领悟力让我吃惊,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她就可以拼写所有的字母,甚至还学会了读写自己的名字!你可以想象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在一张纸上写字该有多难,可她却轻易的便能做到。”
“奴玛是个偏僻的地方,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但莫格德对外面的世界知道的很多,她知道祖国的首都北京,最繁华的城市上海,历史最古老的城市西安。这些知识都是从路过的客人闲谈中了解到的,莫格德有过耳不忘的天赋。”
“我曾经问她最想到哪里去?莫格德却低头不语,她从桌子上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个‘脸'字,然后便羞涩的跑开,我不懂她写这个字的意思。”
“奴玛的藏民们吃的是土盐,我起初并没有什么不适,直到有一天我在山上拍风景的时候突然摔倒。阿米把我背回了家,在半昏迷中我听得到人们在说什么关于盐的话题,我还看见莫格德的脸庞在我眼前晃动,后来我又睡了过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阿米正在用藏语大声的跟阿莫说话,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我努力的想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一些情况,可是任凭我如何着急,他们也不用汉语说话。我四处寻找,却看不见莫格德的影子。”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因为缺碘身体出现了虚脱,莫格德背着老人去找碘盐,阿米知道后对阿莫发了脾气,说自己已经托人去买了,莫格德眼睛不方便,又从来没出远门。他责怪阿莫没有看顾好这个孙女。”
“莫格德永远的没有回来,她失足掉进了村头的山崖。人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在她身边散落着一地雪白的碘盐。”
“我离开奴玛的时候,我把那张写着‘脸’字的纸片给阿莫看,问她这是什么意思?阿莫用藏语说了一段话,然后就关上了屋门。我牢牢地记住了她说的每个字,回来请教了一个懂藏文的人,他是这样翻译的:莫格德哪里都不想去,她只想有一天能看到你的脸。”
“这便是我的故事。”唐尧说。
但唐尧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他去西藏支教不久便患上了脑瘤,其实也许这块肿瘤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根植在他的脑袋里了,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
他的遗言里特别提到要将眼睛捐献给需要的人,并要求家人将他葬在奴玛。
纪伯伦说:“ 当你解答了生命的一切奥秘,你就渴望死亡,因为它不过是生命的另一个奥秘。生和死是勇敢的两种最高贵的表现 。 ”我不知道唐尧临死前有没有想起过这句话,但他的生命,包括莫格德的生命,确曾跳动着勇敢之火。在燃烧自己的同时,为别人照亮着暗夜的路途。不为世俗的追寻湮灭,不为短暂的闪烁哀怨,就那样平平淡淡的存在、成长、最后消亡。
在我将这些记忆的碎片拼接成型的过程中,总有一种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已无力分辨这是沉湎于回忆造成的错觉,还是往事在时光的琴弦上弹奏的乐章。但我至少明白,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讲应该有几种不同的答案,任何一种诠释都没有对错:我们活着,我们便奋力向前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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