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那石碾好多年都没有吱吱呀呀的响了。
如果你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村子,你会发现就像走迷宫一样,房子与房子之间排列得并不整齐,胡同与胡同之间交错坐落,有些还保留着旧式用土坯打成的房子,不知经历了几许的风雨的袭击,墙皮冲刷成一层层的,凹凸不平,就好像古老的甲骨文字刻在墙面似的。
我也考究不出我们村为什么叫东阳村,问父辈的人,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后来,我就按自己的想法来理解,或许是祖先们想让村子永远兴旺下去,才取名“东方升起的太阳,永远不落”的含义,以给后人希望吧。暂时就这样解释吧,以后查阅到村里史料再加以记录。
自我懂事以来,村里正中就有一座石碾,整天有人吱吱呀呀地磨呀磨呀,穷一点的人就用人力一圈一圈地围着碾子转,有的人家有驴子、牛之类的就省了许多力气。我小时候最感兴趣的事之一就是跟着母亲去推碾磨面,虽然个头小又没有力气,但可以在那里充出自己很用力气似的,可以得到路过人一句:“哈,这孩子真懂事,能帮家里干活了”。这时候心里就会甜甜的,装的更卖力气了。回家后还可以得到母亲的奖励——糖块,以致长大后,经常去光顾牙医,真是得不偿失。
每次推磨都会遇到一个老人盘腿坐在石磨对面,那老人的头发已经银白银白的,乱蓬蓬的,脸上皱的跟包子上的折一样,再看她身上的衣服也不能称其为衣服了,只能用一个词形容了:破烂不堪。有的地方破了,布条随风飘动着,腰间随便用一条破布条束着,那脚小的就跟几岁的小孩子的脚似的,也难怪,以前的妇女不是讲究“小脚为美”吗。可是那么小的脚能走的稳路吗?我真庆幸没生活在那个“裹脚”、“三寸金莲”的时代,要不,像我这样的假小子,哪里受得了呀,万幸,万幸呀!
后来渐渐从父母聊天中了解了老人的情况,她是村里的老寿星,人们都叫她“金狗婶子”,丈夫死得早,家里穷,丈夫死时就借下了许多外债,家里有一个儿子,而且还疯疯癫癫的,在别人家都盖上瓦房的时候,她家还是土坯堆的房子,每到下大雨,院墙就会被冲倒,这时她都会巅着小脚去村委会找书记,让村里出钱盖房。如果村委书记不答应,她就一屁股坐在门口唱小曲。书记拿她也没辙,就只好骗她说找到施工队就盖房,她就会立马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巅着小脚回家去。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了十几年,书记也换了一届又一届,可她那瓦房还没有盖上。
十几年又过去了,我也去了外地工作,走出了村里那狭窄的小天地,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但依然牵挂着我的家乡,无论走到哪里,我依然是东阳的女娃。
春节回家,就听到村里有放鞭炮的声音,父亲从外面回来说,是金狗婶子死了,死在凌晨,听说是冻死的,早晨发现的时候人都黑了。
听完这些,我的心颤了一下,算一算她也活了一百多岁了,最后却被冻死了,不免有点凄凉。
我便问父亲:“她的后事由谁管呢?”
父亲叹一口气:“唉,人哪,受了一辈子的罪没享过几天福,书记说由村委会出钱办一场隆重的丧礼,毕竟也是百岁寿星。”
这更让我愤怒了,生前要求盖房子,拖了一年又一年,早一些日子盖上了房,让她日子过得好一些,也不至于被冻死,现在做这些表面工作有什么用,人的悲哀呀!
尸体放了三天,白天请了歌舞班,戏团,晚上又放了露天电影,这也是村里多年以来的习俗,我真不知道这是在祭祀死人,还是在为别人取乐。
白天听着那歌舞尖而刺耳的声音,我觉得有人在我耳边笑:“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而我无言以对。
鲁迅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而我的沉默代表着什么,我在脑海中搜索着十几年来学的知识,我的力量太小了,千百年的大山,我推不倒呀!
-全文完-
▷ 进入风疏竹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