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四十分,我匆忙安排完上午的工作,就冒着小雨,一路小跑去附近的银行。
银行还没有上班,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的人在等候,每个人脸上都显得十分凝重。我站在离门口较远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心中充满焦虑。
头还在疼痛,昨晚几乎一夜未睡。汶川大地震的残垣断壁,失去双亲的待哺婴儿,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一个个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的生命,都刀割般的刺疼着我的心。
人类头顶的达摩利之剑总是邪恶得如此毫不留情。我站在雨中,沉思、悲哀,为失去生命的人们。
“行行好吧!”低沉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惊醒。一只干柴样的手在我胸前抖动着。我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又老又脏且身材瘦小的乞丐,左手端着一个纸盒,盒里散落着一些零星的毛票,身上散发出的阵阵腥臭几乎让我呕吐,脸上除了白色的眼球,其余一片乌黑。我后退了几步,掏出一枚壹圆的硬币扔进他端着的盒子里,他礼貌地拱了拱手,又转向其他的人。
这位乞丐在人们鄙视的表情和嘲讽的言语中,开始乞讨,人群因此而移动起来……
银行的门开了。人们迅速向柜台靠拢,自觉地排成几条长长的队伍。我随着队伍慢慢向前蠕动。突然,隐隐感到一种刺鼻的气味传来,脑海中立刻想起了那个又脏又老的乞丐。
我环顾着四周,在另一条队伍中,我看到了那个乞丐,他在紧靠窗口的地方排着队。不知从何时起,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这个脏乞丐,这个时候来存钱,凑什么热闹,弄得满屋的腥臭味。”有人在训斥着,显然他并不在意。
我突然好奇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理默默地想:“他不会也是来捐款的吧?”我发现他的双腿在不停地抖动着,时不时用手使劲按一下膝盖。我敢肯定,他有腿疾,是关节炎,或许是风湿,这是他多年在潮湿的地上跪着乞讨患来的,我的心生出些须的怜悯。
终于挪到窗口前了。他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急切地塞进窗口,“我也捐款。”声音很低,很腼腆,甚至是羞涩,但我清楚地听到了,甚至大厅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整个大厅除了沙沙的验钞声,顿时鸦雀无声。
营业员接过塑料袋,把钱轻轻地倒在柜台上。我看到那些大多是零星的硬币和一些小面值的纸币,“呵,不少呢!”我有些吃惊。营业员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长长队伍中焦急的人们:“现在捐款的人太多,要不您等等,到人少了再来吧?”
老人笑了笑,显得很天真:“总共贰佰柒拾块壹毛捌分钱”,他停了停“不会错的,这是我所有的积蓄,每天都数的,一分不差。”看到营业员一脸的为难,他接着说“要不先把钱放下,人少了,你替我捐上吧?”说完,慢慢转身,向门口挪去,刚挪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又回到柜台前,取出纸盒里刚刚在门口讨来的钱放在柜台上,对还在吃惊中的营业员说:“这是壹块陆毛,也捐上”。
人群中不知谁说道:“营业员同志,你先慢慢办理老人的捐款吧,我们不着急”。大家都跟着劝说起来。
营业员眼里充满着泪,哽咽着说:“老人家,您填一下单子吧。”
老人靠着柜台,抖动着双腿,苦笑着说:“你帮我填吧,我不识字。”说完,习惯性地拱了拱手。
“老大爷,您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低下了头,“人家都叫我要饭的,要不就写要饭的吧?”说完,他抖动着双腿,慢慢转过身去,人们迅速为老人让开了一条宽宽的通道,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位刚才还令人生厌的乞丐,充满着敬仰和惭愧。
……
几天过去了,那位乞丐老人干柴样的手指,洁白清澈的眼睛,始终在我脑海里浮荡着,挥之不去。
这贰佰柒拾壹块柒毛捌分钱和那个纸盒是老人的所有家当,是这位可怜的老人在无数次的白眼和唾弃中,一分一分积攒下来的。或许他准备用这些钱买一根拐杖,给自己风湿的腿一个支撑,或许他想买一顶帽子,为自己遮风挡雨,或许他想吃一顿梦寐以求的饱饭……可最后,他却把一生的积蓄全部捐给了那些和他一样失去家园的人们……
他无家可归,但他希望别人有一个家。
又是个漆黑的雨夜,我站在窗前想起了那位抖动着双腿的老人。今夜,他身无家,心却有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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