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黄连苦,可是我的兄嫂却比黄连还要苦十分。每当想起那一对儿苦命的鸳鸯,我的心都会震颤,为他们那辛酸的一生而叹息。
掐指算来嫂嫂已经离开我二十几年了,可是她的音容笑貌却栩栩如生地在我眼前晃动,嫂子那清脆的笑声还在我耳边回响,可她的魂魄已经香消玉陨没有了踪迹。
说来话长,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当他才两岁时,母亲就被伤寒病夺去了生命,孤苦伶仃的哥哥就和父亲与我的祖母度日,直到我的母亲进了门儿,他才有了个后妈。
因为奶奶精神受过刺激,所以喜怒无常。她常常无缘无故地殴打我的母亲,有时甚至拿斧子要砍我的母亲,而身为基督教徒的父亲又特别的孝顺,因此他在其间十分为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母亲只好把我和弟弟带走,到她上班的学校附近住下,和父亲过起了分居的生活,这样一分居就是好多年,直到祖母去世后我们才一家团圆。
身为教师的母亲,知道教育孩子的重要性,因此要把哥哥也一起带走,可是奶奶死活不同意,就这样哥哥留在了奶奶的身边,他一生悲哀的命运也就开始了。
精神不太好的奶奶是喜爱这个大孙子的,平时呵护倍至,但当她心情郁闷时就拿哥哥撒气,非打既骂甚至出手很重。哥哥受不了这些就跑到外面去流浪,几天也不回家。可怜的父亲到处去找,等他看见儿子时已经没了孩子模样。就这样打了跑、跑了再找回来,哥哥结交了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慢慢学会了偷东西,因为他饿啊!
妈妈再次要求把哥哥送到自己身边来,但奶奶依旧不同意,于是我的哥哥就在奶奶死后不久进了“工读学校”,那是个教育不良少年的地方。在那一段时间后,给了两个出路,一是到北大荒去、二是到外地投亲靠友。父母和我的伯父思量再三,决定把哥哥过继给伯父,因为伯母一生没有生育膝下无子。就这样哥哥有了个山东的娘,其实他虽然有我母亲和山东的娘,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亲娘。
再后来哥哥娶了我的嫂子,她竟然也是苦命的人儿。听她给我讲,嫂子十四 岁时娘亲病故,因父亲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作,只好由她这个姐姐带领弟妹过活。记得嫂子曾经给我讲过那辛酸的往事儿,就在母亲去世的那年冬天来临之际,她要为弟弟妹妹们做棉衣,看着眼前的破布和一堆棉絮,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他们缝制成寒衣,于是在屋内号啕大哭。但哭过之后,依然去找左邻右舍的大婶、大妈教给自己如何缝制棉衣。
嫂子的家人都上新疆了,把孤苦的她扔在了山东,十八岁的女孩子就这样成为了我的嫂子,因为她也有个后妈,所以这一对儿苦命人儿虽然名义上有三个母亲,竟然一个真正疼爱自己的母亲也没有。
婚后的日子是清贫艰苦的,那年月吃不上喝不上,玉米面糊糊、咸菜和地瓜面儿窝头是每天的食物,偶尔做一顿带油星的菜已经是过年一般了。为了传宗接代嫂子又接连生了五个孩子,直到我的小侄子出生,哥嫂才透了一口气儿。伯母因为不是他们的亲娘,所以对他们很苛刻,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女的原因,所以把钱把得死死的。我记得伯母有一个小皮箱。里面都是好吃的饼干和水果,平时都是锁着的,连孩子们都无法接近,别说我的兄嫂了。
哥哥嫂子为了养家,天天下地拼命地干活儿挣工分儿,挣得的钱都被伯母掌握着。嫂子回家吃完晚饭后还要在煤油灯下缝补孩子们的衣服。夜深了,许多人都进入了梦乡,嫂子却依然在煤油灯下缝制草帽,因为每缝好一顶就可以挣到两角钱,积攒下来好为儿女添置衣物。她常常是下半夜才睡,而鸡叫时分又要起床为家人做饭,然后下地干活。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哥嫂也累得没有了往日的风采。长年累月的辛劳,摧残着嫂子的健康,就在我侄女不堪被丈夫毒打,喝农药死去后的第二年,嫂子也因为患了肝癌才四十岁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了苦命的哥哥。我可怜的兄长啊!幼年失母、中年丧妻子儿女,这些人世间的悲哀为何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想一想都让我伤心泪流。
如今嫂子的坟上是荒草萋萋,哥哥的心里是悲凉满怀,好在先前不孝的儿女还有了改过的表现,我这心里才稍有安慰。
今年有机会一定去看看我那苦命的老哥哥,谁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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