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田园,有种诗一般的美丽。一片绿盈盈的玉米挺拔高大,整齐的排列着,像国庆阅兵的战士。紧挨着玉米地的是一大片葵花地,大部分的葵花已经吐露花蕊。葵花的脑袋都冲着太阳的方向,黄灿灿的开放着,很是壮观。这么一大片花地,自然吸引来很多蜜蜂,前来采蜜。嗡嗡的叫声,是自然界原生态的音乐。夕阳把余晖洒在灿烂的葵花脸上,怒放的葵花就像此刻我的心情。我考上了大学,几个月的苦战,今天终于尘埃落定,松一口气。
我在假期里,最后一次帮父母浇地了,再有几天,就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沉浸在喜悦里,天渐渐黑了都浑然不觉。葵花的叶子上,已经挂上了一些露珠,每动一下,都会有水珠落下来,身上已经是湿漉漉的。地里蟋蟀还是什么虫子的叫声很欢,夹杂着葵花叶子碰撞的沙沙声,听起来都是那么的悦耳。月亮已经爬上那棵粗壮的大柳树梢上,一层薄薄地暮霭笼罩在田野的四周,映出的影子朦朦胧胧的。远处村庄的灯火都已经亮起来,像璀璨的烟火。因为心情的原因,一切早已熟视无睹的景物在心中如诗如画起来。
我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陇边拨着水。远处一个人影走过来,打着手电,是云霞。云霞从小和我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大了更是如影随形,我们一起考到高中,又一样的爱好。在学校里,我们是文学社的核心人物,她是社长,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她的粉丝也是一大群,那些男生夜半梦话都是云霞、云霞的呢喃。惹得第二天的笑谈中心话题、必然是班级最搞怪的那个男生,长生怪调的云------霞、云-----霞。
云霞和我说:本应当分享你的喜悦,可是心里却很悲伤。为什么没能和你一样的幸运呢,一样的走进大学的校门呢?我说:复读一年,明年再考。她说,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爸爸长期闹病,家里都靠妈妈一人。
我也没有什么话能安慰她,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只有替她惋惜!
我上大三那一年,云霞坐了很长时间火车,来到我所就读的这个城市打工。找了很多工作都不如意,后来,在一家快餐店找了个当服务员的活干。这家快餐店紧挨着一所师范学院,快餐店的马路对面是一家叫广哲的书社,在快餐店和这条路上,三三两两都是和云霞我们一般大的学生。
云霞和我说喜欢这种氛围!
我在周六的一天去看云霞,正是下午三点多,没人吃饭的时间。云霞不在快餐店,我已经猜到云霞在哪里。这个城市云霞没有别的去处,她不爱逛街,不去她认为奢侈的服装店,只有那家广哲书社,是她最好的乐园。
果然在诗词文学类的那排书架前,我找到了云霞。因为是周六,书社有很多大学生悠闲的徜徉在各个书架前。云霞对书籍执著的样子,还有身上多少散发的书卷气,看不出是一个打工妹,倒是比那些大学生更像大学生的样子!
云霞看到我,惊喜的口气说:快看,有很多好书呢!惠特曼的《草叶集》、泰戈尔的《飞鸟集》,这么多的好书,闻到这种书香味就是一种享受。为了渲染她的享受效果,她闭上眼睛,鼻子深深地往里吸了一下,嘴里说道:书香!看到她略显夸张的样子,我也学着她,闭上眼睛,鼻子往里深深地吸一下,说了声:书香!云霞和我相视大笑!
我的大学校园里,有个规模很大的图书馆,完全不用坐几站还要倒一路公交车来这里看书。可是那天我安静地坐在那家书社,陪云霞坐了一下午。
心里有种隐隐的心酸!
快到放寒假的时候,云霞来找我,她说:家里的二姨给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个复员军人。二姨说那人长相、家庭条件都不错。云霞还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好的前途,好的选择,我只能凭着命运的安排,命好就嫁个好人,别无选择!
我又去了那家书社,给云霞买下惠特曼的《草叶集》和泰戈尔的《飞鸟集》。我说:就是寻常的日子,揣着梦想总归是好的!
大四的那年寒假,云霞和那个复员军人结婚了,两辆挂着红绸布的大花,贴着大大的喜字的四轮车接走了云霞。云霞哭的稀里哗啦,民间的习俗,新娘子哭轿是喜哭。古语说:“落第的秀才笑是哭,上轿的新娘哭是笑”。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我知道,骨子里有诗人浪漫和不羁的云霞,不会拘泥于这些俗套的东西,她的哭,分明是梦想的飘渺,女孩时代的终结,一种无奈吧!
之后的十多年里,再也没见到云霞。回家时,听母亲说,云霞酷爱打麻将,农活干完后,家里的零活什么都不干,油瓶子倒了也不扶。就是沉迷在麻将桌前。母亲还说:云霞打麻将一般都不输,每天还赢个四五十块钱呢,打麻将她都玩精了! 女人打麻将是家乡的一种风气,看来,她对麻将必然有一番苦练,云霞已经被生活所同化。
人是环境的产物,云霞又怎能免俗呢!
又一年回家给母亲过生日,听说云霞不打麻将了,完全金盆洗手。还听说她买了一台电脑,农闲时,不在晨昏颠倒的打麻将,而是在电脑前鼓捣着写诗,还研究什么词牌。
我特意去了云霞家,她家的五间红瓦房很漂亮,院子铺着红砖,一排小花墙隔起来的是菜园,菜园边种着很多花草,一派生机盈然。院子井井有条,看得出云霞还是热爱生活的。
云霞看见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我和她说起以前的时光,还有那些同学,已经我们各自的生活。聊得意兴阑珊时 ,问云霞:听说你现在又开始写诗了?还有一番洗心革面的艰难转变历程?
云霞在抽屉里,拿出那两本保存完好的书,惠特曼的《草叶集》泰戈尔的《飞鸟集》。她说:几年里,我过着平常的日子,也没什么方向,有一天收拾屋子,看到这两本书,梦想又好像出现在我面前……
她把写的那些诗歌给我看,很多是古诗词,意境空灵,语言韵味无穷,比李清照还婉约,完全不像一个农家女人写出来的。
云霞还高兴的说:我的诗歌,特别是古诗词,被很多文学网站,推为精华呢!我还是有天赋的,是吧!
看见她写东西用的名字:阡陌花开,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
云霞夸张的对我说:你看见田埂上花开了吗?你没觉得我的名字很有寓意吗?和多少年以前一样的口气。
可能只有我明白云霞,她的心中总归是有一大片花要开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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