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提着残破的剑,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进在空阔的天地间。剑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坠入这蛮荒的大地,祭奠那些逝去的平定与安宁。
萧索的旷野上,横七竖八,是满地残缺冰冷的尸体。天很阴沉,一只乌鸦扑楞楞地飞过,落在一棵孤屹天地的枯树上。它嘶哑的叫声,衬得旷野上的气氛更加的凄冷。
少年蓦地一扬手,破剑划出一道银白冰寒的光芒。乌鸦的叫声戛然而止。然后,硕大的枯树轰然倒地,激起漫天的烟尘。
少年收回手,沉重的脚步跨过一具具丢失了灵魂与温度的身体。那只乌鸦僵硬地裹在泥沙里,双眼大睁,似是对这个乱世的无限留恋。冷风贴着地面吹过,它漆黑的羽毛在风中瑟瑟抖动。
在哪呢?在哪呢?——姐姐在哪呢?少年痛苦地咬紧了嘴唇。他想,这也许不过是个噩梦。可是,鲜血沁出了干裂的唇,好痛。这是真实的,少年不愿相信,可他不得不相信:他的家园,的确已经毁灭了。
当少年得知一伙盗匪已屠灭了十几个村庄正在向他的家乡接近时,他马上向师父辞行,迅速奔下山来。可是,他还是迟了。他回到村里时,只看到一大群匪徒在残忍屠戮手无寸铁的村民。他看见了燃烧的房子,看见了村民惊惧扭曲的脸,看见了鸡飞狗跳的一片凌乱……他的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得无法移动,他心痛而愤怒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眼泪模糊了视线……最后,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圆瞪着眼,两支长矛贯穿了他们的胸膛。热血烧红了他的双眼,他长啸一声冲向狂妄狰狞的匪徒。
拔剑,血光满天。
终于,整个村庄重归平静,却是,死亡的平静。少年拄着那把破剑,满身伤痕地摇晃在肃冷的风中。他看着满地的尸体,不能思想。突然间,他惊惶地抬头:姐姐呢?他美丽善良的姐姐呢?他四处寻找,却遍寻不着,哪怕,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也许,姐姐还没死?可是,他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因为如果姐姐还未死,多半是落入了那帮毫无人性的盗匪手里。不能!少年抬起头,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姐姐救出来,绝不可以让她受半点耻辱!
少年一把抓过深插入土的破剑,铆足劲拼命循着那一路马蹄印向前飞奔。他的身体如满弓而发的箭,瞬间掠过广漠的荒原。
可是,少年为了赶回来已多天未曾闭过眼,并且身上已是大大小小几十道伤。他在荒原上飞奔了半天,却连一个小盗匪的影子都没发现,更不用说他可怜的姐姐。终于,力气从他身上流失殆尽,他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他提着依旧血迹未干的破剑,茫无目的而又焦急万分地行走在这凄冷广阔的天地间。
此刻,少年怔怔看着那一只在自己的手中顷刻丧命的乌鸦,似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一阵马嘶突然钻入少年的耳朵。他转首,看见一队人马驰过荒原,隐约地,他听到了女子惊惧的呼叫声。
姐姐!他蓦地叫了一声,力量在刹那间回归身体,他握紧手中那支破剑,迅疾地掠向那一队人马。姐姐!姐姐!……少年兴奋而伤痛地叫喊:别怕,我来救你!
后面几人勒马转身,亮出嗜血的大刀,阻住少年的去路,那匹载着他姐姐的黑马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狂奔。他姐姐挣扎着回头向他哭喊:小弟……他被一个壮硕的男人反剪双手束在马上。那个男人回头恶狠狠地向众匪吩咐:给我尽快解决他!很显然,那是盗匪首领。
少年冲入那一组挡住自己去路的人马,手中破剑疯狂起舞,把几个匪徒尽毙于马下。少年翻上一匹马,打马狂追。
盗匪首领回头,微微惊诧,一挥手,又有一队人马停马拔刀。少年不顾一切前冲,受了伤,但也很快击杀了第二组人马。拼命的人是最厉害最可怕的,不一会,就只剩那匹载着他姐姐和盗匪首领的黑马仍在发足前奔,其他匪徒悉数倒在地上,呻吟,或者,早已气绝。
盗匪首领惊恐不已,少年眼中的愤怒足以燃烧一切,令他有点不寒而栗。眼见少年越追越近,他惶乱中下意识地引弓搭箭,转身向少年射出。利箭不偏不倚,正刺入那匹马的左眼,马匹吃痛,一声悲嘶,把少年抖落在地。
少年就地连打两个滚,紧接迅速起身继续追去。然而他毕竟已跑不过马,距离越拉越大。少年心下大悲大急,突然间运足劲将手中破剑向前掷出。破剑宛如一道耀眼的阳光刺破荒原上的冷风,直追盗匪首领的后背。少年看到自己的剑直直钻入盗匪首领的后心,同时他听到了一声惨叫,然后,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
姐姐!少年冲上前去,把他们翻转过来。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破剑从姐姐的胸前穿出。他那一掷太过用力,破剑直没入剑柄,穿透了盗匪首领的整个身体,再贯穿了坐在他前面的姐姐。
姐姐?……少年呆住了,喃喃低语。很久很久,他突然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杀死姐姐的人,竟是自己?为什么!……他看着姐姐美丽却苍白的面孔,痛苦地咬紧了双唇,他的心,在刹那间碎成千万片,一片一片地,如秋风中的枯叶,瑟瑟飘零。
噗!——一口鲜血冲出少年的喉咙,染红了他眼前的天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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