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老远就听见剧烈的咳漱声,父亲又来帮我的忙了。
我因为偶尔的空闲或是乐于其中,买了2分地,种了些家常蔬菜,却因体力不支,拿不动锄头,加上腰间盘突出,不能劳作过多。因而常常地,父亲就过来帮我松地。我早时种的山芋皆已熟了,愁得不行,不知怎样才能收获,不想父亲却赶着来帮我挖了。此时,父亲正拿着镰刀在不远处的菜地割山芋藤,我在这边的水池洗衣服。看着父亲矮小佝偻又瘦弱的身影,歉疚,心酸和着热泪滚落在水池中!父亲,终究是老了,今年已近八十高龄,虽无大的毛病,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耳朵也背了,常常得大声对着他喊才能听见。恍然间,浮想起父亲辛苦忙碌的一生。
父亲是佃户人家出身,从小给人看牛。穷苦时候迎了母亲,父亲更加勤劳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完一大堆活然后上工。那时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还充实快乐,然而,这样过了十几年后,母亲却因修水库、坐月子落下了关节炎的病根,站不起来了。其时,奶奶早已瘫痪在床,一家人的负担一下子全部压在了父亲的肩上,其辛苦自然不能用言语形容。每天早上4点起床,砍柴,挑水,烧饭,洗衣,上工,劳累了一天还要服侍两个不能动弹的病人,晚上都是半夜才上床。我不能想象体格瘦小的父亲如何能背负这沉重的劳作,而父亲确实这样挺过来了。
为了有个更大的房子能让我们住得宽敞些,父亲开始了他艰巨的工程。在离老屋不远的小山岗上,地基高,茅草丛生,石头满地都是,可以说这所房子是靠父亲一锹一锹铲出来的。每晚挖山时将我带在身边,那时我才不到5岁,模糊记得有一次我的鞋不小心弄丢了,吓得哭个不停, 父亲一个人在黑灯瞎火里摸索,找了半天才找到,这才哄我停了哭声(那时一双鞋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宝贵啊)。酷热的夏天,父亲只穿一条裤衩或只系一条毛巾,映着马灯的光,一点一点挖山运土的背影,定格在我们全村所有人的脑海中,成了那个茅草坡上一道独特的风景。进新屋那晚,父亲用两副由竹板绑成的担架抬着奶奶和母亲,一路灯火摇曳,那光景好似零八年我们全家看奥运会开幕式的激动和喜悦,在我心中留下的是永远的美好和感动!
分田到户后,父亲就学着做起了小生意,从茶叶加工厂批发些来走村串户零卖,每天大约要走几十里至上百里地才能只赚个十几块钱。父亲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就要我弄一个账本,他讲哪村哪户,我给记上。他虽不认识,但记忆力却惊人的好,每翻开一页都能指出哪村哪户的名字,我惊叹父亲的聪敏和对于事务执着而迸发的超乎寻常的潜能。父亲于是日复一日地为他津津乐道的事业奔波着,渐渐也有了些不足为道的成绩,却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只要努力没有功克不了的难题,付出汗水终有回报,付出艰辛终有收获。
如果说这些都是模糊或不深的记忆 ,那在我被车撞伤的那些日子里,父亲忙前忙后服侍我,已是毕生难忘了!那还是好多年前了,我在一次赶回家做饭的途中发生车祸,腿粉碎性骨折了,由于当时的医疗环境恶劣,血一直流了5个小时没有止住,疼痛使我几度昏厥!也不知父亲是什么时候赶到小县城的医院的,总之当我躺在手术台上接受临时的止血时,我只记得父亲在旁边把手伸到我的嘴边让我咬他,因为我已经把手帕都咬烂了,没有打麻药的无法忍受的疼痛使我以后看到流血都害怕。在那个难忘的大年三十,只有父亲,夫(未结婚)和我三个人在孤零零,冷清清的病房,大夫都回家过年了,我因夹板和石膏没弄好,痛得不行,整晚痛得最后连哭叫的力气都没了,父亲大概跑了那个主治大夫家不下几十次,从三十晚到初二,那年天特别冷,每次回到病房都是一身的雪花,冻得直搓手,但还是哄我说一会大夫就到,好让我心里减轻点,延缓点疼痛。弄个煤油炉子熬老骨汤,那个麻烦可想而知的,而我有时还胡搅蛮缠又任性地不愿吃那早就腻了的汤水,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劝我,还唱着我们老家的黄梅戏哄我开心,我常常是一边泪还没干又听到父亲走掉的曲调笑起来了!父亲已经扮演了双重的角色,让我感受到母亲般的温馨和呵护,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如今父亲老矣,早已不再做小生意了,而且絮叨的很。来到我家一般都要独自说上几个小时,我是不善言辞的,常常只是搭上几句。但父亲基本是将每次说的话都反复地说,有些已经听到无数次了,母亲离开好多年,父亲是寂寞的,我了解父亲找人诉说的心情。不过父亲喜欢劳作,常常四处活动,喜欢言语,这些年父亲的身体一直硬朗,我想这也不失为父亲长寿的一大秘诀吧。想想我自己常年不爱活动坐在电脑前不注重自身身体调节体质羸弱,不禁有些惭愧!
父亲还在不远处忙碌着,我想喊:“爸,喝口水吧。”可喉咙里却哽咽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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