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那些消失或继续存在下去的事物
*制造*
制——造
制——造——制——造
制造——制造——制造——制造
制造制造制造制造制造制造制造制造
制制造造制制造造制制造造制制造造
制造我们的生活
制造我们的爱情
一列永不停息的火车它响着
这是铁和铁的声音
制造啊制造
把一切都放到打铁板上
让它们发出单调划一的低吼
制造制造——制造制造
制造制造制造制造
制造制造……
*白鹭落在铁棚架上*
优雅的白鹭
铁棚架硬性的反光
下落的姿势轻盈而干净
一个雪白的亮点,一片暗灰的铁棚架
庄稼地里的野草还没有完全死去
白鹭站在铁棚架上,它偶尔看看天空
偶尔俯身打量被整成长条条的农田
这只白鹭根本不认识铁棚架
也不认识铁棚架被生产出来的工厂
那些机器,火星四溅
白鹭的内心是安静的,犹若山脚静静的溪流
没有流逝也没有时间
白鹭当然不知道什么是铁
更不会去研究铁
它轻盈的下落,仿佛落在树枝上
只是天气凉了,那些铁棚架要比树枝冷一些
*河淇村*
河淇已经没有河了
河淇以前肯定有过河
要不,也不会叫河淇村
唯一让人相信这里就是河淇的
是那两三亩荷塘
被喧嚣和灰尘一再掩盖的荷塘
兀自开出雪白的花朵
荷塘的前面是车流繁忙的国道
尖锐的喇叭声一阵又一阵打在荷叶上
它们尖尖的小刺
把露珠一滴一滴击碎
这是虹桥镇的河淇村
它边上一个新开的楼盘已经卖到两百万了
*南大街的落日*
没有人看到
南大街上的落日
秋风正驱赶着季节
驱赶着缩进衣领的人群
在楼群的峡谷中,落日绯红
蛋糕店的热气有着奶油的香味
从玻璃中出来的少女们涂上一层温暖的亮色
超短裙,恰到好处
绯红的落日照着她们
也照着水果摊上的水果
苹果更红葡萄更紫橘子更黄
一层小小的光芒带动了整个荒凉的峡谷
旋转门花岗岩逆光的窗户
高楼耸立,高楼的阴影一度遮蔽头顶
整个南大街没有人注意到落日带来的变化
也没有人为此放慢脚步
只有比落日更醒目的红灯
每隔一分钟亮上一次
*长尾鸟*
长尾鸟的啾啾声拍打天空
春天就要过去,坐在春天上的少年就要长大
长尾鸟的五彩羽毛飞翔
像坐在春天上的少年梦见了远方
豌豆花在热气里结着饱满的豆荚
大麦和小麦储满太阳芬芳的浆汁
长尾鸟的啾啾声拍打天空
夏天就要来了,夏天的血液里藏满秘密
山谷中酿着花香和野果的香甜
坐在春天上的少年就要长大了
长尾鸟带着求欢的喜悦飞过山谷和天空
它们的啾啾声拍打着少年的梦境
*白鹭*
白鹭是一片令人心痛的雪
轻盈而缓慢,正如它的生命
在连绵的山野间我们可以轻易认出白鹭
它的白,让我们把野茅丛和芦苇区分出来
甚至一朵路过的云
我们也不会想象成白鹭
白鹭以它的白独立于世并经受世间的伤害
像古旧的时光
白鹭静静地从我们头顶飞过
广袤的天空呈现出永恒的光洁
恍若隐士归来,白鹭并不惊动什么
于水塘和溪流上投下胆怯的影子
有时你会担心这片令人心痛的雪
瞬间融化,消失在树林和田间
*南门桥*
请允许我这样介绍南门桥
从肯德基往前走三十步,哦不
还是说从肯德基过一个红绿灯吧
在时代购物中心的对面,那里有三家银行
工商银行交通银行和兴业银行
还有一家咖啡厅散发着暧昧的热气
从ktv出来的女郎光着两条长腿,超短裙吹不动北风
内衣店里的女模特光着身子不说话
外乡来的流浪汉为此搭了一个独居的窝排遣寂寞
这样介绍真的很糊涂
还是沿着门牌去吧,女人时尚那个店面是南门桥10号
红蜻蜓和康龙皮鞋是南门桥末端
位于南门桥正中的不是城门
也不是拱形的过水石桥,而是一块巨大的商业广告牌
粉色的霓虹灯从傍晚亮到天明
*雨中的骆驼*
骆驼从雨中来到城市
雨中的骆驼已经老去,湿漉的毛发一卷一卷
它安静地蹲着
雨安静地下着
肯德基的热咖啡有些无味
我们之间隔一张厚厚的落地玻璃
骆驼的眼睛照出雨中的城市,
也照着我疲惫的身影
这是一场持久的雨
把霓虹灯打成模糊的颜色
把过往的车辆打成一阵阵逃亡的狼群
只有我和骆驼没有动
它看着我,鼻孔在玻璃上喷着热气
这匹苍老的骆驼
一卷一卷的毛发越来越湿重
我多想叫上一壶酒,说兄弟快进来
*挖土机从石坝下掘起一只5斤老鳖*
马头向左
马头一直向左
冒雨回家的马
和你是不是同路
湿漉漉的雨无处安家
马的鬃毛疲惫
倾斜在背风的一面
你骑在马上
一条河流骑在马上
我看着你们
马的脚印一深一浅
*被圈走的树林*
一片树林被红砖圈住了
红砖是新的,刚刚从泥地里爬起来
冒着煤炭时代的火气
被圈起来的树林多么静寂
仿佛无数的头颅突然低垂
几天之后它们就会被砍掉拉走
送往很远的地方
只剩地下的根,很久不会烂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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