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村庄的上空飞舞了三个日夜，终于消停了片刻。街道、枝头、屋顶、麦垛上都裹上了一层洁白。凤丫俏生生的立在院落里，仰着头微眯着眼睛盯着院子中央的梅花树，她不晓得这棵树今年冬天会不会开花？

凤丫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在县城高中上学的女娃，也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娃。按说像她这样的女娃，如果不是读了书，早就该嫁人生孩子了。但凤丫不，她从小就喜欢上学，并且功课很好。父亲以前在县城里做过小生意，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古训不太感冒。尽管家里一直很穷，但只要女儿喜欢，他这个当爹的就喜欢。家里只有两间土房，中间的大点，原来一直用来圈骡子。旁边的一间是厨房，他在厨房里判了一个炕，一家三口就一直挤睡在厨房里。等到凤丫大些了的时候，他就搬到大房子里和骡子住，凤丫和她娘俩住。凤丫高中到县城里住校了，周末或节假日才回来。他跟骡子住的机会就变少了，跟凤丫娘住的机会变多了。

娘叫凤丫吃饭，凤丫回了屋。匆匆的扒拉了几口，从盆里拿了几个馒头，对娘说：“我去看看二子和他娘。”还没等娘说话，她就掀开门帘出了门。娘在后面喊：“多穿件衣服，小心感冒了！”凤丫已经出了大门。

二子是个智障，村子里其他人都管他叫傻二。二子的爹在二子三岁大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再也没了消息。二子娘一个人拉扯着二子，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又麻了，一米开外的东西都看不见了。凤丫从小就对二子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就带点给二子和他娘。爹娘知道自己的女儿心肠好，在凤丫不在的时候，也经常端点饭菜给二子娘俩。凤丫刚放寒假，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他们。

二子正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打瞌睡，头发乱糟糟的又长又脏，更像个傻子了。凤丫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二子一个激灵窜了起来，揉着眼睛四处张望。

“二子，你坐在这里弄啥呢？看身上全湿了。”凤丫嗔怪的说。

二子看清楚了眼前的凤丫，立刻高兴了起来：“姐，姐，我等你呢，想，想......”

凤丫说：“姐也想你，这不，姐来看你来了。赶紧，跟姐进屋，外面多冷啊！”凤丫边说话边牵着二子往屋里走，二子乖乖的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屋子里有些暗，二子娘裹着破旧的被子躺在炕上。听见凤丫和二子说话的声音，她挣扎着起来，喘着气问：“是丫丫吗，你啥子时候回来的？”凤丫赶忙上前扶住她：“嗯，婶子，是我，我放假了，过来看看二子和你。”

二子娘抓住凤丫的手，脸凑到凤丫跟前端详她：“呵，是丫丫，我娃越长越好看了。”身后的二子嘿嘿傻笑着跟着娘说：“好看，好看！”

凤丫红了粉白的脸，手脚麻利的给二子娘倒了一杯水，又从坛子里挖出一小疙瘩咸菜，盛在碟子里端给二子娘，把怀里捂得热乎乎的馒头递给母子俩，让他们就着咸菜趁热吃。

凤丫看着二子的吃相，心里涌起一丝甜蜜的伤感，她想如果二子是个正常人，也许现在也上了高中，去了县城。一个人只有读了足够多的书，才晓得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大，天有多么的高，路有多么的宽。但是同时也了解了更多的不幸。儿时的快乐并不会因为生活的贫苦而减少，知识的广博也不是意味着幸福的增多。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二子并不比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差多少。

凤丫让吃饱喝足的二子坐在小凳子上，用剪刀给他理发。二子的头发既长且脏，还一缕缕的纠结在一起。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他剪完。整个过程二子都闭着眼睛，鼻翼里呼吸着凤丫身上淡淡的体香，乖乖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凤丫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娘正坐在地上给牲口铡草，凤丫问娘爹回来了没有，娘回答说没有。凤丫就一边帮娘干活一边跟娘聊天。她给娘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讲自己在班上当学习委员的工作心得，还讲了看了男同学写给自己小纸条时的心跳慌乱。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母女俩的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完。凤丫突然想起爹还没有回来，她停下手里的活，从炕上拿起围巾边围在脖子上边对娘说：“娘你歇歇，我到村口看看爹回来了没。”娘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凤丫说：“娘你就别去了，外面路滑，你给爹把菜热热。”娘知道女儿的脾气，也就没再坚持，叮嘱凤丫走路小心点，自己起身去锅台上热饭菜。

凤丫出门向村头走去，脚踩在地上“沙沙”的轻响。夜空中点缀着几颗若影若现的星辰，整个村庄在积雪的夜晚远离了黑暗的侵袭，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透亮。村头的树林旁边是一条弯曲的柏油马路，沿着这条路可以一直到达附近的村镇，更远一些则可以到达凤丫上学的县城。

在凤丫的身后，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悄的跟着她，这个人影看起来矮小猥琐、蹑手蹑脚，但同时却显得有条不紊。

凤丫不知道危险正在接近她，她盼望能够早一点看见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路上，直到身后的黑影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一个少女所有的美好都将在这个雪夜终结。

矮小的黑影人使劲把少女往树林中拖，在少女发出呼救之前，他堵住了她的嘴巴。少女拼命的挣扎，黑影人扯住她的围巾，少女因为剧烈的挣扎而呼吸急促，在她倒地的那一刻，她看清了黑影的脸庞——一张长着麻子的狰狞面目。

黑影人把风丫放在雪地上，他开始撕扯少女的衣衫，并且把围巾团起来塞进她的嘴里，他猥亵的把脑袋放在少女的胸口，凤丫用双手使劲去推，但轻易的就被他压在身后。

在整个施暴的过程中，少女的身体变得麻木，冰冷的雪粒融化在她的肌肤上，伴随着一缕红色的血液流淌在雪地上，像冬天开放的朵朵红梅。

黑影人在离开凤丫身体的之后，似乎是想了想，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他的手像抚摸一样从少女的脖子上滑过，凤丫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她看见天空突然开始暗下来，只剩下几颗闪着光芒的星星，逐渐的跌落下来，镶嵌在她的眸子里，变成挂在腮边的几滴眼泪。

凤丫的尸体第二天被县公安局带走的时候，村里的人都看到了那个场景，人们看见她被一块雪白的布盖着，被警察推进了一辆车子，警车鸣着长笛离开了村庄。凤丫的爹娘恸哭的声音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人们的耳旁。

大雪又起了，就在村民们逐渐恢复遗忘的时候，鳏夫王麻子在井边打水的时候失足掉了下去，后来有人说王麻子是被人推倒水井里的，也有人说那天看见傻二从王麻子家出来，这件事跟他有关。但更多的人更愿意相信，明年的庄稼将会有一个好收成，因为整个冬天，雪都从未停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