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喜欢花,不论形状,不管大小,不分颜色。
那时候的春天,五光十色。
我张开五彩的翅膀,从一朵花的馨香舞向另一朵花的馥郁。
同样的问题不知疲倦地从口中逸出:妈,这是什么花?
母亲很少能够给我肯定的回答,她的眼眸里,只呈现一种颜色,
一种土生土长的颜色。
她教我唱一些民谣:一月冻青蛙,二月冻蛤蟆。
三月,在她的唇瓣戛然而止。
那是一首我一直未能弄清的民谣。
现在,我终于懂了。
三月,冻住了她埋在稻田中的手臂与小腿。
她的一辈子,就种植在这一片褐色的泥土里。
【二】
初二那年夏天,皮肤过敏。我披头散发参加期末考试,
此后,我就一直讨厌夏天。
讨厌夏天的晒,讨厌夏天的热,还有倾盆大雨。
蜷缩在房子里,思绪常常与小时候发生碰撞。
那时候的我,不怕晒,也不怕热。
我像一根烧火棍儿,天天跟在母亲身后。
母亲说,我的不安静,清脆的嗓音,
能让她劳作犯困时三过周公家门而不入。
我就在一次次风雨里,看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
如何用瘦弱的身影,演绎面朝黄土背朝天,
演绎汗滴禾下土,演绎早出与晚归。
【三】
牵牛花朝天空呐喊了整整一个季节,直到枯萎,
也没能完全说出心底的沧桑。
那个雁去云也清的日子里,稻杆的秘密,
则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许多人赶紧对着月亮说出丰收的喜悦,
月亮,就逐渐圆满了。
母亲对着月亮喊出她的疼痛,月亮,
立刻瘦了。那把弯曲的金钩,散发着寒凉,
轻轻划开她的肚皮,满眼满眼的血色里,
她只收获了一个我。
【四】
从四季出走的动物,被一场寒流袭击,流离失所。
母亲,也遭遇一场寒流,从此,她有了信仰。
尘世离愁,凡间种种,都离她很远。
土生土长的颜色,不会变。
季节更迭顺序,不会变。
唯一改变的,是那个她遭遇寒流的地方。
她离开后的三天里,鞭炮从白天燃到黑夜,
年歌从黑夜响至天亮,火红的纸屑,
震天的音乐,将她存在的痕迹,
一一覆盖。
(附:母亲逝于2002年年二十九。)
2011.3.7初稿
2011.3.8完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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