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四爷死了,而且是为了一个女人喝药而死的,我一踏进老家的大门,母亲就把这一在她看来算得上村里的特大新闻急忙告诉了我。厨房里,母亲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感叹道:村里人老几辈子都没经过这样的事,真可惜他那样一个能人了。我看到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是那样的吃惊又是那样的平静。我也明白了每次只要我一踏进家门,善良慈祥的老母亲,急急忙忙招待我的除了我最爱吃的麦面搅团外,再就是母亲小心翼翼,为我积攒下来的十里八村的新鲜事。
我要说的这位四爷,其实也就五十出头,因为他们家族在村里辈份特高,加之他又排行为四,所以几乎村里所有的人管他叫“四爷”。这位四爷可算是我们村上数得上的大能人,村里一拉牛散社,他就买了一个电影放映机,走乡串社,到处撵红白喜事,为乡下寂寥的夜晚带了不少的欢乐,再后来四爷又不断鼓捣过拖拉机、脱粒机,发展到最后又买了一个大型联合收割机。要说四爷的日子过得也算比较滋润,早早就盖了二层楼,前两年又先后为两个儿子娶了媳妇,也抱上了孙子,慢慢地四爷也就把家里的大权交给了儿子,自己过早享受起了晚年生活。
在我的印象中,四爷两口子都话少,他们就像套在大犁的两头牛,从不交头接耳,也从不耳鬓厮磨,总是低着头、喘着粗气,卖力往前拉着大犁,脖子上的青筋暴跳。
母亲说:四爷死的太突然了,也许是气上了心,一时鬼迷了心跳。当村里放羊的三叔在远离村里的渠岸上发现他时,他左手攥着一个农药瓶,右手攥着手机,口张眼睁,死的样子特吓人。母亲还说有人看见他一个下午就在渠岸上打电话,嘴里还不断喊着:你快回来,要不你会后悔一辈子。
当我把一碗香喷喷的“水围城”下了肚时,母亲说的也很尽兴。母亲说:出殡那天你三爷(四爷的哥哥)大闹灵堂,他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牛犊,拍着四爷的棺材盖,跳着骂着四爷把他先人的脸丢尽了。村里人都远远默默地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去劝阻。三爷的心情村里人其实都明白,他那分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骂其死的一钱不值罢了。他是有气说不出来,有泪哭不出来,说实话也够作贱人的。最后母亲还悄悄着告诉我,和四爷相好的那个人女人是四爷的斜对门,而且他们好了不少年,这事村里大人都知道,有次四爷的老伴把他们两个白白花花缠在一起的身子堵在了自家的炕上。母亲说,四爷在那个女人身上也花了不少钱,为那女人看病,还有为那女人娃上学,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又粘了一个相好的,而且是她当代理教师的学校一个年轻灶夫。说到这时,母亲直叹气:多能干的一个人硬让一个女人给毁了。我接了母亲话茬:四爷看起来多老实呀!咋会干这种事呢?母亲笑着说:瓜娃呀!焉驴才踢人,不爱说话的人才整凉活呢。
四爷死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但至于四爷之死会不会让他的昔日相好后悔,鬼才知道;四爷是用死捍卫自己的所谓爱和情,还是用死表示对爱情背叛的悲愤,也只有黄泉之下的四爷心里最清楚,但我想四爷之死,留给乡亲们最多的除了惋惜那就是骂声,骂他是个瓜怂闷种是多数,骂他死了球作用不起更是多数,四爷死了最多在我们村里的公墓地里顶起一个土疙瘩,可怜和受罪的也只有自己的家人。
作为一个局外人,对于四爷的死,我们不好评头论足,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也许四爷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有一腔的悲愤,但它也和四爷的躯体一起被埋进了黄土之中,它也会慢慢腐烂掉的。
我在想:要是在以前,四爷的死会成为十里八村人们饭后的谈资,他的故事会被编纂成不同版本,他的相好的脊梁骨也会被戳烂,但我看到的却是,见识多了的村里人,已经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个女人依旧在人前昂着头,走来走去,也许只有母亲为我这个村里的“生人”念叨他了,乡亲们都忙着致富奔小康,都忙着自家的二亩三分地,用对门三爷的话说:“马把驴踏死有饲养员呢,操那份闲心干嘛?
我还在想,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不但泊来了城里的防盗门,铝合金门窗,太阳能等等,也泊来了城里人玩腻了的婚外情。
我还在想两头一起犁地的牛,除了通力合作外,偶尔偷偷懒打打情,骂骂俏也是不可少的,不能只顾着埋头拉犁再拉犁。
其实四爷之死什么也说明不了,而唯一能说明的那便是:“玩火者必自焚”这一硬铮铮的道理。历史也只能让村里的后人记住:四爷死了,是为一个女人死的,这就是全部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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