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爬上虢镇塬,我便觉得自己就像从倒扣的老翁中钻出来一样,气也顺了,眼也亮了,我透过车窗贪婪地瞅着那一片连一片的麦田,我感觉它们就像那刚刚进入了发育期小伙子下巴的绒毛,柔柔的、黄黄的、孕育着活力也孕育着丰收,春天又来了,一切又开始肆无忌惮地疯长着。
平坦的公路上,车子也跑得更快了,我感觉那满车的西府口音也突然更亲切了,我撕长耳朵认真地寻听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音,对!只听着那一模一样的发音就足以让我陶醉了,此刻我感觉我坐的不是班车,而是老家的土炕,我听的不是别人在说话,而是父母对我在言语,要说还差什么,那就差一碗热搅团下肚,就差那又浓又呛人的劣质旱烟味了。车在飞奔着,我知道我离老家越来越近了,我也不由得小小激动了起来。
要说自从参加工作,回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有这样的恋家、思爱、爱家的心情也才是近几年年的事。人常说四十而不惑,至于我惑的是什么,我没有仔细探究过,而我明显感觉的是我突然爱回家了,老家也爱入我梦萦了,我也常常回忆起老家的一草一木,老家的人和事了。
踏上了铺满玉米秆的乡村公路,看着这慵懒、无欲无求的乡村,贪婪地吮吸着乡村特有的气息,聆听着鸡鸣狗吠,我仿佛进入了一个历史,进入了一个故事,进入了一个没有围墙的城堡,更觉得走进了一个庞大的子[gong],在这里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静静地躺着,各种营养会通过脐带不断进入了我的血液,那些营养是千年万年酿成的维他命,是开启我心智的脑白金。
我在老家的院子里踱着碎步,我仿佛和那土槐树枝头的麻雀在对话,我又仿佛能听懂后院子里那头老母猪幸福的哼哼声。我喝了一口刚从那口老井吊上的水,井水是甜的;我咬了一口母亲刚出笼的馒头,馒头也是甜的;我伸手摸了摸父母的土炕,土炕是热的,我心里是安静的,安静的没有一点点波澜,我前院后院走着,我仿佛在丈量着父母生命的长度,丈量着这个老院子生命的长度。
我知道我回家是偶然的,父母将在这个院子里老去却是必然的,生命就在必然和偶然中延续,一切也都在必然和偶然中延续。我静静地想着,其实我什么也没想,我心里干净得如同一把大笤帚扫过一样,我突然觉得我是六十年后站在这个院子里,我还是眼前这个样子,父母都还在,母亲依旧院前院后忙碌着,父亲还在不住地咳嗽着、吐着痰,端着茶垢斑斑的茶杯,井水依然是甜的,母亲蒸的馒头依然是甜的,父母的土炕依然是热的,麻雀依然在树枝头喳喳着,那头老母猪依然在后院里幸福地哼哼着,老得快掉了牙的电视里秦腔依然在吼着,我依然满院子走着,我觉得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我感觉家里的一切都盯着我,问我是谁?问我从哪里来?我默默告诉它们:这里就是养育我的子[gong],而且永远是。我不再想说一句话,我只有听的份,我只有感受的份,我心里仍然静静的,静得幸福,静得出奇,我的脚步也突然轻盈起来,我感觉自己飘了起来,我不能自己了……
“快吃饭吧!”母亲喊我,我突然觉得我确实是饿了,我也突然感觉我带着我的灵魂回家了。
是呀!我彻彻底底回家了,家其实不是房子,不是院子,而是一种亲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回家的感觉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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