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地势属平原,倘若顺着南环路愣往西行,便是山了,越行山越大,景致越秀丽,这便是当地人们所说的西山区。封云湖就在这里落了坑,这已是距县城百八十里摸样了。其实这封云湖只是上世纪建落的一滩水库而已,随着近年来到此游玩的人数增多,当地政府便在湖上添了游艇,盖了小楼、旅馆、饭店,重启美名为封云湖。湖的片丈儿不能算小,由这头到另一头儿差不多五六里长短,湖水浓绿,随风荡起层层波鳞,悠悠飘向一边儿,轻轻地冲上沙滩,又缩了回去,又冲,又缩。时而还有贝壳的隐现、卵石的光泽映入眼帘。大堤东西而落,严严实实的堵上了西山间的大沟。翻开大堤下的石块,便有螃蟹,若你时气超凡,还有蠢蠢爬行的小乌龟让你碰上,然而这是不常有的事。
山里人好看风水,盖房搭屋都要看。只可惜最好的一处让外人给占了,几年前城里有一个姓白的大老板托阴阳先生到此相中了一块地,出了高价买下,建了两层别墅,修的足够新潮,让村里人可望不可及。小楼建在大堤东侧的山上,座东朝西,面湖水而落,清风阵阵,院外小柳沙沙作响,封云湖的全景尽收眼底,一切如梦。每年夏天,那位老板都要带亲朋好友到此住上十天半月,划划船、钓钓鱼。其余的时节也用了人专门看管,据说是让这妖魔不可进的小白楼保持一些人气。原来当老板的也都信这个。
大堤脚下有养鱼池,数里的小道而两旁成长了四五米高的垂柳,柳枝茂密丛丛,滴入鱼塘,随风画晕,荡浮萍而起,轻涮池边小草露出白色幼根儿。这便是三里五乡最出名的“小柳鱼塘”。主人住在池边一破败的瓦院之中,已好多年限了。男人没好命,十多年前被大河冲去了性名,以后的日子全靠这个女人撑了下来。一转眼,女儿水月照都十九岁了,母女俩朝夕相处,虽生活的辛苦,却也充实。水姑娘中学毕业就没再考虑升学,就跟着母亲一起打点鱼塘。水姑娘有着山里人特有的一种天真、秀气,跟母亲在一起从来无拘无束。吃过晚饭,她便抱着母亲的胳膊要求出去散步,不由的都会爬上大堤,坐在石头上,依偎在母亲怀里。
“娘,今儿晚的月亮真圆哩。”水姑娘说。
“是呀,今儿是十五,再过俩月你都十九岁了,娘是越来越老喽!”
“娘,你不老。”
母亲笑笑,用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肩膀。
“娘,咋村里人都不姓水,咱要姓呢?”
“娘也不知道太详细,只是听你那短命的爹提过一次,说你们水家的祖宗本不是这里人,大抵是一次嘛打仗来着,娘不记得了,反正是逃命来这里了的。”
“那我咋叫水月照?”
“生你那年正好是八月十五夜里,你钻出来的那会儿,月光正好照在咱屋里,你爹就给你起了月照这个名儿,只可惜你爹见不到你这大女儿了。”说完母亲叹一口气,女儿好像也感到了母亲的难过,许久谁也不言语了。
夏天的大堤上是最凉爽的地方,仨仨俩俩的人们到处都有。湖边小石崖上有数不清的男人们光了身子,“咚”的一声钻入湖中去了,小孩便在后面喊叫着。然而还有浪漫的少男少女,蹬着游艇,点着蜡烛,吃着小孩才向母亲要的东西,随着湖风,悠悠漂在水面上。这一切在月光下,又如同梦一般。水姑娘渐渐地在母亲怀中睡熟了,不知过了多少工夫儿,母亲拍拍女儿:“不早了,回去睡,一会儿吹着你。”母女俩又相依着往回走。
刚走下大堤便听见上面有人唱歌,是个男的声音,他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月亮代表我的心——”听见唱歌,女儿便说:
“娘,他唱的挺入调,是不?”
“月照呀,你也老大不小了, 都说女大不中留,要再有媒人上门,合适的你就应了吧,不能光守娘一辈子是不?找一个会唱的,让他天天给你唱。”
“不,就不,我一辈子不离开娘。”说完有想往母亲肩膀上躺,母亲一推“往床上躺去,白长着大个儿,一点都不像大人样儿。”
“嘿嘿,在娘跟前。我嘛时候也是孩子。”然后一蹦一跳的回屋去了。母亲在后面摇摇头直笑。
媒人上门儿不是三五回了,说的净是条件好的,小伙儿长的也俊朗,可这水姑娘就是不同意,连媒人好说歹说的见面儿都不从,当娘的也没办法,就由着女儿好了。母亲总说她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水姑娘嫣然一笑,总是承认。
第二天,水姑娘梦梦洞洞中听到母亲在院里喊:
“月照,都嘛时候儿了,日头儿晒着屁股不烫啊,饭都熟了,赶快起!”
水姑娘应了一声,随手拿了件母亲亲手做的绿花儿连衣裙穿上,身上的优点加轻秀的面孔儿,便出现在母亲的面前了。母亲细细的看着,真是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她几乎没有这样琢磨过,她想着,女儿真的是大了。
吃过饭,水姑娘蹲在鱼塘边,抓了两把鱼料胡悠在池里,不计其数的鲤鱼便浮上水面,翻滚成一团。觉得没什么意思,信步又爬上了大堤去。湖上的人还不多,空荡荡的游艇泊在石崖边上,花花绿绿足有几十只挤在一块儿,煞是好看。水姑娘漫无目的地溜达着,顺手夺起一根狗尾草放入嘴中抬头看天。这是她听孩子们说的,说把狗尾草杆儿含在嘴里便可看到星星,原来是骗人的,大白天的怎么可能呀。水姑娘又一根儿一根儿的夺起草,一会就有了一大把,坐在一块青石上开始编狗尾辫儿,好似用心似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里的小辫儿已好长了,这时有人过来搭话:
“你可是小柳鱼塘的水月照水姑娘?你在这坐着不怕晒?”
水姑娘回头,迅速的打量完这个人: 二几十岁的男孩,白净的脸像得了大病,却还俊俏,白半袖衬衫开着怀,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背心儿,下身也是一条白色的裤子。加上高高的个子,简直给水姑娘的眼前造成一片白茫茫的感觉。
“我不认得你!”说完又继续编手中的小辫。
“我知道,可我对水姑娘的大名是早有所闻,今儿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水姑娘要肯给时间,我想慢慢的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不是吗?”
水姑娘一听,甩下手里的小辫,脸红到了耳根子,气冲冲的走了,真想打哪家伙一拳都不解气。边走边在心中骂着:“白餶飿儿,不要脸快去死吧,白餶飿!”拳头还攥的咯咯响。
晌午觉一直睡到四五点,又被母亲唤醒:“月照啊,快点起来给娘干点活。”
“嘛事呀,我正做好梦里。”水姑娘嗞嗞喃喃道。
“孩羔儿,都睡大半天了,还瞌睡呀!在睡都成糊涂虫了,快给娘扭两条大点的鱼去!”
“知道了。”水姑娘揉揉朦胧的眼睛,径直走向院外,打开池中的网箱,轻而易举的便扭了两条大个的回去。
“扭这鱼干嘛呀娘?”
“东山小白楼的阔主儿带着全家又来歇假了,看家的王婆子先头儿过来让每日都送几条,钱也先给了,这有钱人啊就是大方。我听王婆子说,那老板的孩子在城里惹了邪、遇了鬼王,夜里睡觉老做噩梦,不敢在城里住了,才到这辟邪驱鬼的小白楼来住,要住过中秋月圆之夜才能过这大劫。好几个阴阳给看过了都这么说。”
“真的?城里也会有鬼?我还想光咱山里有哩。”
“谁知道呀,越有钱的越信这个。娘也没听说过城里会有鬼的,”
水姑娘夺了一根儿柳条,把两条肥大的鲤鱼穿在上面,手提着和母亲一起走上大堤,直向小白楼踱去。湖风吹来,使着水姑娘的中长马尾辫随风飘荡,裙子也飞扬起来,显得更加无比动人。远远的就望见小白楼栅栏外的柳树下摆了一张桌,有几个人正盘桌而落。他们似乎也都远远的看到了这母女俩——都扭着头儿向大堤望着,手还时不时比划着嘛。
还有一段距离,那几个人便站了起来。有王婆子,有那水姑娘见过的“白餶飿儿”,还有那老板夫人。这夫人,母亲是认得的,因为这两年夏天都能看到。
“娘,那穿白衣服的家伙是不是遇鬼的那个?他不是好人,说话难听的不行。今儿前晌我在大堤上见过的,我又不认得他,他还跟我搭话儿,碰见鬼他活该,”水姑娘小声的泠泠道。
“孩羔儿,不能胡说,骂人要遭报应的。”
“要说报应,那白餶飿肯定净干坏事,要么咋会碰上了鬼王!”
眼看要到跟前了,娘举举巴掌,示意水姑娘不许再说了。
“妹子,一年未见了,可还认得我?”白夫人边上前握住母亲的手边笑着问。
“认得,自然认得,夫人真是越来越年轻了,你看这公子都大高了,你的脸还光溜溜儿哩。”母亲随手指指夫人后面的“白餶飿儿”说。水姑娘则斜着眼看湖面上的游艇,一点也不把目光移到这白少爷身上。
“说那的话,妹子这女儿不也这般高了,还不是一样精神,红光满面!”
“我咋能跟夫人比,我这身子可不如夫人,看上来比夫人要老不少岁数哩!”
“唉,妹子,你这姑娘多大了,也应该有对象了吧?”
“没,不着急的,叫她在我身边多守几日吧!”
说完两人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可把水姑娘气坏了,娘竟在这白餶飿儿跟前和她说这种话题,这是多没面子的事情啊。满腔的不悦却只能装着不露。
白餶飿儿的眼睛一直瞟着这湖风中的水姑娘,走上前去说“水姑娘,把鱼给我拿来吧,这般沉。”水姑娘看都不看把鱼甩给了他,实在是不能忍受这白家伙了,总觉那白餶飿儿一直在笑,笑的好坏。便回头忸怩却有礼的说“夫人,你们慢慢儿说话儿,我到水库边转转。”
“唉,去吧月照,别离水太近,一会儿回来啊。”夫人叮嘱完看着母亲笑了笑。可那“白餶飿儿”好像也还在笑,水姑娘扭头便跑走了。
“你家月照懂事儿,不舍得叫她找婆家是不?”
“懂嘛事呀,夫人别看她个子长成了,还是一颗孩子心哩,对这方面的事,一提就脸红。好些媒人都上过门,我不发表意见,她说应就应,由她好了。他爹就剩下这几池鱼塘跟这一个闺女,我这当娘的也盼她能找个像样点的好人家,不能再像我一样受一辈子活罪啊!”
夫人听完,笑着点头,连说就是,就是。
白少爷提着鱼和王婆子进楼去了,两个当娘的越说越上劲儿,不知不觉都入黄昏了,夕阳斜斜的照着这座小楼更加显得辉煌起来。
湖水好像平静了些许似地。居高处望去,天上片片烧云,在湖中清晰可见。这样的场景要再说封云湖,那真是实至名归。整湖的水,整湖的云。粼粼的水映着粼粼的金光,把湖水变了金色。湖面上仍有不少的小艇和打渔的木船。打渔的人们在金光中扯拽着,企图把金子捞满渔网似的,丝毫不曾感到疲倦。一切如至梦境一般。
水姑娘坐在湖边一石崖边上,两手托着腮遥望着金色的湖水,浑身也被湖光照的金光闪闪,静静的听着湖水拍打岩石的声音。这声音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音乐,却让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听不腻,她喜欢这音乐,也喜欢这山这水,更喜欢这梦的颜色。母亲常跟他讲“月照呀,什么你都能选挑好的,就是这苦命得爹娘和这生你养你的穷山沟,你没的挑,成了这样,你得认命!”“娘,我知道,谁说咱这里不好,他们城里人不也一样待见来吗。”
“水月照,你在想嘛?这般入神。”一溜儿跑来的白少爷把水姑娘的梦打破了。
“你管不着!你来干吗!”水姑娘仍一眼也不看他。
“我跟你娘商量好了,往后能天天儿到小柳鱼塘去钓鱼。”
“这般大的水库,哪儿不能钓,非去我家鱼塘?”
“水库太大,我怕钓不上来,再把我掉下去就坏了,我不会水的。到你家鱼塘钓鱼,不怕落水,要是钓着了就不用你娘天天送了,我也算找点事干。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在城里他们光想着从我身上得到好处,谁也对我不真心,我算看透了。我还常做恶梦,梦见他们把我割成好多小块儿吃下去,他们早变成鬼了。城里没有人,全是鬼。我爸请了好几个阴阳给我看了看,都说我这年有大劫,要找个地头儿硬的地儿住过八月十五,要不就会被鬼拉走吃掉,我爸就让我来这里了。其实这里很漂亮,我挺待见的,只是缺少一个朋友,你能帮我不?”
“闹半年你这般倒霉啊?活该!我不想帮你!”说完扔下白少爷一个人走了,心里暗暗庆幸,终于狠狠地顶了这白餶飿儿一回。
白餶飿儿也不生气,仍是笑笑喊着“水货,你娘叫你回家做饭去!”
水姑娘一听他叫她“水货”,就势又顶一句:“知道了,白餶飿儿!”说完嘴里都笑出声来了,原来骂人挺好玩的,尤其是骂这白餶飿儿。
又是一个明媚的前晌,白少爷坐一小板凳儿在池边钓鱼,挂一块鱼饵,让鱼吃去了,又挂一块儿,有吃去了。来来回回怎么也钓不着鱼,可把白少爷气坏了。突的看到池边有一条正再游过,扔下手里的鱼竿就去抓,可这一抓不要紧“咚”的一声就栽到池中去了,弄了浑身的污泥,白衣服不再白了。正在旁边喂鱼的水姑娘看了哈哈大笑起来。
“月照,你笑嘛?月照,月照,你笑嘛?”母亲在院子中喊着,“你这懒虫,快点起床,嘛时候了,还不起!”
“哦,就起了。”嘴里还咯咯的笑着刚才做的美梦。
起床后嘛也顾不上,就跑去跟娘讲梦,仍笑个不停,母亲笑笑低声说:“小声点吧,人家就在外面钓鱼呢,已钓了一条可不算小的了,你这丫头,咋这般不待见人家,小伙子长得多俊俏,教养也好又懂事,你要找一个这般婆家,是你丫头造化!”
“我就看不上他,他说城里人都是鬼,我看也少不了他,不做亏心事,能怕做噩梦?报应才对!”
“不许胡扯,传到大人耳里,非说你没教养!”
水姑娘走出院去,希望能真正见到那白餶飿儿钓不上鱼反而落入水去,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可一看却没有了兴致,那白餶飿儿并不笨,又钓上一条正放入身边盆子里,而且今儿换掉了那身白衣服,却换了一身黑的,一见水姑娘就喊:“原来你这般懒,比我不强!看我今儿前晌的收获。”指指水盆。
水姑娘并不在乎,问道:“你们城里的鬼是不是除了白无常就是黑无常?不过这身比那白的要稍微顺眼点儿,可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等白少爷回答又说:“独自享受吧!”说完跑回院中了。
白少爷听到这话又乐了,原来在水姑娘心中,这白少爷也有顺眼的时候,笑的心都开了。
六月天,小孩脸,说变就变。这夜落了大雨,早上起来,一切都新鲜的不得了。一座座突兀的山顶上了厚厚的云帽。俗话说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没腰,肯定还会落雨的。城里的游人怕雨水冲了道路,这天都纷纷的转走了。白少爷的家人也转走了,可为了使这白少爷渡过此劫,把他留了下来。果真又落了一场,却没能冲毁道路。人们都说这场雨下的及时,田里的玉米苗子要长好了。希望一切都好吧。
自从落了这场大雨后,湖里的水又涨了不少,无疑是这里的景色更加美好了。坐在大堤上,除了水声还能听到鸟儿的喳喳鸣唱。有时水鸟儿飞到山头松柏上,有时山鸟也落到船蓬上。城里人见天气尚好,不少的男男女女又来到这里,在夜晚,他们还会把游艇当成谈情说爱的地方,点了蜡烛,漂游在湖面上,弄得一湖好水中竟分不出哪些是渔火,哪些是烛光,哪些是星星。一闪一闪的围着湖心儿的圆月转圈儿,靠近时都将月亮击得一塌糊涂,许久才能恢复。
“月照,想要睡咱就回去吧,天儿不早了。”母亲扳头儿看看躺在肩膀上的水姑娘。
“娘,我不困,再坐会儿吧。今儿晚的月亮好圆呀,差一个月了,是不?”
“月照呀,想你这岁数的姑娘早都出嫁了,你也得想想了。我看那白少爷挺待见你哩,今儿王婆子去咱家还提这事了,他准备给你做媒。问了你的生辰八字,说不相克的,只要这白少爷过了这一劫,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家势好,父母有清理儿,孩子也懂事儿,去城里要比咱这穷山沟享福多哩。”
“娘,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去享清福啊,这不是人干的事儿,要遭报应,我就不应。再说,我也不待见他,自作多情,不是好物件!”
“你别光想着我,我没事儿,有咱这几池鱼塘子,娘还愁过不好?那个当娘的不求子女比自己强,难得这白少爷一片心,过了十五你就应了吧。”
水姑娘望望天上看看水里,不作声了,仿佛真的要入睡了。这时从湖边又传来一阵歌声,母亲问女儿:“他唱的入调不?”
水姑娘靠着月光望下去,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白色的东西再蠕动,然后说:“不好,不如收音机上唱得细心,他唱落了一句。”
母亲笑笑拉着水姑娘回去了。
日头不紧不慢的升了落,落了升,转眼又要一个月了,那白少爷除了在家睡觉外,也只是去湖边转转,到小柳鱼塘钓钓鱼,但主要的目的,好像是希望能多看这水姑娘一眼。因为在这里他除了水姑娘可以搭两句话外,别的就几乎没什么说话的人了。有时也走到游艇边上打听打听城里有什么新鲜的事儿,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极寂寞的人。可在这里这段时间也就是邪,在城里经常做的噩梦,自打来到这里就再也没做过了,使得这白少爷的脸显得并不那么苍白了,挂上了些许红运,人便脱壳似的更加俊俏了。比起黑油油的山里人,的确要强的不少,村里人都这么说。
“月照,在周公公家吃嘛好物件儿哩,还不想回来,快起来还有事干哩!”
水姑娘又被母亲从梦中叫回来,习惯似地去池边水渠里打了 一盆清水回来,却没有看到那白餶飿儿的傻笑样儿,问母亲:“这两天,咋没见那白餶飿儿来钓鱼?”
“今儿都十五了,前天他爹娘又来了,说为了平安度过这几天,已不叫他出门了,你赶快洗刷,吃完饭,再送几条鱼过去,回来娘给你做长寿面。”
饭后,母女俩又提着两条颇大的鲤鱼走上大堤。风光依旧,可湖面上没什么人的影子,只有五彩的游艇蓬子乱扒扒的停在岸边,了无了顾客。小白楼好像也很安静,栅栏外,柳树下的桌子旁也无人盘坐。母亲走到栅栏里,扣小楼的门环,没有音讯,轻轻一推,却从门缝中看到一串钥匙压着一片纸在地上摆放着。母亲让水姑娘拿出来,看是一封短信:
妹子,月照:
看到此信时,我们已经回城里了,请恕不辞而别。
犬子命薄,终究劫数难逃,我们也只好认命。可这房
需要有人照料,想来也没有什么合适之人,特求妹子
先帮忙照看,我们愿意按月工资结算。钱在二楼抽屉
里,如妹子能够照办,特此道谢!
白 留字
八月十五日
水姑娘把信念与娘听,两人都有些不能相信,“进去看看吧!”母亲说。
里边一切都是最豪华的装修,母女俩对这样的房间是想也不曾想过的。走上二楼水姑娘打开抽屉狠狠吃了一惊:“娘,咱几辈子也挣不够的!”母亲擦擦眼角的泪汪儿说:“看来他们不会回来了。”“那这钱咋办?”“先放好吧,咱可用不得。”
母女俩锁上房门儿,提着鱼走出栅栏,许久谁也不言语了。
水姑娘走在前边,十根手指相互玩弄着只顾低头看路。碰上了渔民才知道昨晚那白少爷跑到湖边儿石崖上溜达,不小心踩脱了石块,落水溺死的,当也就有车来拉回城里了。
望着湖边的石崖,母亲说“这般好的孩子,命歹呀,年纪轻轻就遭这事儿,唉……”
水姑娘不做声,却任由湖风把眼睛吹湿着。
“走吧,回家娘给你做长寿面去。”
“不,不用娘做,女儿的生日是娘的难日,我要为娘做长寿面,让娘长寿,长生不老!”
“咋会长生不老,随时也会被鬼王抓去。”
“女儿一直守着娘,鬼王来了,叫他先抓我!”
这天晚上,湖中又出了月亮,却少了星星。
“娘,我是不是又在做梦?”
“娘也说不清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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