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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像在重复,重复发生着过去的事情,就好比有好些个固定的模板一样,你呢也不要多想只需对号入座即可。如乘车,人多之时,则须对号入座以免混乱;若人不多你便可随便坐。那么这种对号入座是否仅仅就是为了不给这个和谐社会造成混乱呢?
有些事很遥远,遥远得在史书里;又很临近,临近得不可思议。
踌躇迟疑间,许多事情又重复发生了。
田间还沉淀在冬季里,春天已经来临,给憔悴的田野绣满了草茎。黄牛寻找着,黑牛咀嚼着,估摸也发春着看看那头矫健的牛是不是在旁边。有时还会发出轻微的草茎折断的声音,吃累了就瞪大眸子看看这块曾经耕耘过的田地。
田地在岁月中变得更加肥沃,也见惯了丰收与欠收的境况。送走了一代人,又迎来了另一代人,如斯而已。他们走在相同的田地间,收割着相同的谷物。村子的支书也换了很多届了,可是黄牛还是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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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升起了蓝色的缭绕炊烟。人们咚咚地走路声、零零散散地说话声打破了村子晚上残留的沉寂。
菜地上走着一个小孩,挎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和他身体大小相仿,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叉开的圆规。他用稚嫩的动作摘着青菜,小脚又踩着青菜。摘一片倒一片,回家该是又要挨奶奶骂了。甘甜的菜叶刺红了小手,踩过的青菜在小孩走后又寂静地挺立起来,就像小孩寂静地踏过一样。
当太阳烧着发毛的时候,大人们和牛忙得像打仗一样,小孩在学校用不规则发声稚嫩地读着制定社会规矩的字语,读着要用一生去体会的言语。
在农村,身体的一切器官都显得没有那么宝贵,没有任何奢侈的保养之举,其实不累着就已经万幸了。例如脚丫,生在农村的脚丫,真的有点倒霉,没有昂贵的袜子护着,也穿不上奢侈的鞋子,成天负荷着沉重的身子,凝重的心在村子里画着不规则的弧线。指甲被田地染成了灰黑色,脚板也被石沙磨砺得十分坚固,可能是因为沉重的负荷脚变得薄而宽。当然了,作为脚丫子也没有选择的机会啊,不然谁都跑去做宦富人家的脚丫子,天下就没有宦富人家了,堂前燕也就不能飞入寻常家了。这些话语都是留着狡猾笑纹的黑老头告诉大家的。黑老头,并不姓黑,只是长得稍微黑了些许,平常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也可能是衣服裹了很多污迹吧。
村子里现在种粮的人也渐渐少了,因为价格贱,也因为不成规模。一年微薄的收入仅供自己家人的嘴巴。加上走进了新社会,邻里的人情债也要还,孩子上学又需要钱,所以大部分年轻人都走出了家门,到城里揽活的还是少,毕竟只会种地的本领在城里施展不开,也只能去做建筑挑担工,要么就是同样是山村的山村刮松香油,这样一年还能赚点钱供家里开支。要说异客的感觉或许他们更清楚。所以在村子里面就留守了一些老人和孩子。老人种地,孩子上学。
黑老头满身泥泞的,坐在田边的石头上,抽着旱烟,想着从电视上看到菜农自杀的情况。以前他也常听老人说,古时米贵了伤民,米贱了也伤民,要是农伤则国贫。其实这话意思好像是《汉书》里面的话语。自己也经历了村子有地主那个时段,那时候每年要交地租,不管收成如何,虽说现在已经解放了,可是种地也不容易,种子、肥料、农药价格都在涨,怪不得那个白老头还在说种了一年地除了剩余点粮食,还要欠那些种子、肥料、农药钱。所以那么多人不愿意种植也是情理之中。这些也如地债一样,没有逼迫,也得去买啊。以前是先种地后付债,现在好像变成了先付债再种地。倘若要大规模的种植,那背负的风险不一定就小。黑老头,敲了敲烟杆,又默默地走进了有点冰凉的田,耕着、翻着、耙着......看着肚大的黑牛,也不忍心再继续下一块田。村子有人对牛是很有感情的,一辈子都不吃牛肉。黑老头就是这样的。
黑老头卷着裤脚,扛着犁耙,弯着腰,走着,后面跟着黑牛。
回到屋子,就听见村里人说,那个老太婆走了。
那个老太婆,躺在床上已经好几年了,而且消瘦了很多,吃不下食物,一直在村里里面也不知道打着什么针,吃着什么药,临了也没诊断出个什么不治之症。黑老头从小就看见很多这样的老人这样的走了,估摸着自己也是这条路的行人。虽说国家也每年给了点钱,但是那么点钱也就只够看个小感冒罢了,这种常年积累的病痛又岂是小感冒那么简单,有时候连要个疾病的诊断名分的钱都不愿出,反正老了,也没用了,又反正迟早要归山的,那又何必要去再留恋什么了,反正现代的东西自己也不会用,也用不着,后辈呢自有后辈的路子,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索性干脆找块地算了。“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在自私面前是一种很难更改的现象,只是乞求着老天让自己别走得太难受了,那就是万福了。
没过几个月,禾苗开始抽穗了,蝴蝶也惊惊怕怕地飞着。村子里那个电站要开始动工了。黑老头想着以后禾苗的水是个问题,这还是小问题,要是那个水坝坍塌了村子就不复存在了,问题就大了,再说要从那屋后的大山穿个洞过去,那么想必那些水井也都将枯竭了。黑老头有点愁,禾穗也在微风中颤厉着。那时候村子里的人竭力去组织电站动工,甚至用了最农民的方法下跪,好像也无济于事,反而还要被号称是防暴队的人殴打、关押。村子里的人听说可以上访,去县里没用,去市里也没用,去省里、去首都又找不到地方,结局是无果。
黑老头看着穗子,拉下了脸,心就像白棉一样脆弱。
在田间,有个老头闲聊中又把大学毕业的孙子找不到满意的工作透露出来,而且孙子说城市房价在农村都够买好几座山了。那种望房兴叹的感觉有点怔,更怔没日没夜就为赚点学费,上学的希望也算是有点不靠谱了,但小孩不上学又能做嘛吗?痛苦,痛苦,有些人的痛苦永远都没有回报,甚至一生的痛苦都没有回报,也没有代价。
黑老头回想起,先前的老人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老鼠的儿子他变不了猫,还真的存在一定的道理。这种根本的人性本性得不到改善,那么也很难去谈什么改革之举了。
3
村子里又燃起了蓝烟,一个老头,牵着黑牛,跟着个小孩,在走着,走着。村子慢慢落入了死般沉寂,像在吟着白乐天的《村居苦寒》:乃知大岁寒,农者尤苦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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