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老家的住房
早些年,城里人有时议论起住房的话题来,常常会讥笑说:“乡下人真憨,有了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知道把钞票往墙上垒。”每当听到这些议论,我就情不自禁地记起了乡下老家的住房……
我的老家就在我居住这座城市近郊的乡下。打我记事起,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家祖辈几代还没有住过一间以砖石做基础的“跟脚”房,全是“就地堆儿”或“干打垒”的泥巴墙。墙壁打得很厚,优点是冬暖夏凉,缺点是耐不住风雨。仿佛记得1962年夏秋之交,老天爷一连月余未睁眼,村里村外下得沟满壕平,闹得豫北一带遭涝灾。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两位家兄也都还未成年;加上父亲早逝,祖父年迈,靠母亲拉扯我们一家老小过活真不容易。尤其到了雨季,就连晚上睡觉也不得安稳,只要听到周围“轰隆”一响,立刻就会被惊醒,必须得马上爬起来看一看自家的住房有没有倒塌的危险。“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致使我们全家整天位置操心又不愿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一年,我们省吃俭用,刚刚盖好两间东屋,准备为长兄结婚作新房使用,终究没能抗得住暴雨的连续冲刷,一下子从北山墙卧倒了。我只知道呜呜地哭,却爱莫能助,全家老小别提有多难受了。
为了能够保住仅有的三间“堂屋”,母亲领着我们兄弟仨冒雨搬砖、抬木头,由于长时间趟雨,双脚被雨水泡得寒惨人;祖父请来邻居一个泥瓦匠来帮忙,先用木柱将东山墙顶住,然后将土墙一点儿点儿掏空,再把砖一块块地包进去……。如今回忆起这些往事,还令人心酸。
那时候,乡下农村很穷,很多人都盖不起一座像样的住房。不过,当时乡下人盖房还有一种说法,叫作“滴七不滴八”。是指雨水顺着房檐往地下流,可以溅到第七层根脚却溅不到第八层根脚上去。所以,那年雨季一过,祖父就下了下狠心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盖一座‘滴七不滴八’的根脚房……”果然,翌年秋罢,老祖父才“塌窟窿”、“捣眼睛”,在乡下老家盖了一座带有八层根脚的新瓦房。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如今,乡下老家的住房一改旧貌,比旧社会地主老财的住房都阔气。自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到进入新世纪,家兄不仅将乡下老家的住房改造了三四遍,而且一次比一次盖得漂亮。别说“滴七不滴八”了,就连内墙垒土坯、外墙砌砖石的“里生外熟”也没人住了;“卧砖到底”、“明三暗五”的平房早已不时兴了,要盖就盖成带走廊的小洋楼。至于外装修、内装修也都今非昔比了,选材一家比一家讲究。要说乡下人拿钞票往墙上垒,一点儿都不为过。过去盖一座房,几百元、几千元、上万元,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不花上几万、几十万,那还叫个“混家”?我想,要不是乡下人真的富裕了,哪来那么多的钞票往墙上垒?
长兄还在世的时候,我们有时碰到一块闲聊起这些往事,他总是意味深长而又不无诙谐幽默地说:“小时候,我有三大心愿,等到将来有钱了,一是买一双高腰胶靴,以防雨季双脚被雨水浸泡;二是制一件‘大氅’(老式粗布风衣),以遮风御寒;三是无论如何也要盖一座气死老天爷的住房,再不用一到雨季就提心吊胆……”每当这时,我总是给长兄打气说:“对,再盖房,不仅要气死老天爷,还要气死龙王爷……”现在看起来,这些事都狗屁稀松,可在那个年代,我恐怕连一座鸡窝也盖不起……
-全文完-
▷ 进入耳关音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