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寒料峭,淫雨霏霏,淅淅沥沥的雨丝绵绵不断。昏暗的平原天空下,田野上星星点点的油菜花在雨中也显得朦朦胧胧,雨意迷离。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曾在三月的春雨里歌颂赞美过春雨。然我却这个三月的春雨里,心情倍感失落。一个人呆坐在窗前,思虑茫然,望着那无尽的雨丝,惆怅、怀念、孤独、凄清……纷繁复杂的情绪,如同这缠缠绵绵雨雨丝爬满心头。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不是我偶尔的情绪不好,只是在这个孤独的雨里,总会习惯性的怀念起母亲,想起母亲在每年这个三月里,对我们每个子女的关怀、慈爱和在三月里的愁肠与白发。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里,为了让她的六个儿女多念些书,每年的这个初春,儿女的学费便成为困扰父母的头等难事。我那时虽然年幼,不谙世事,却至今记忆犹新。印象中,父亲多严厉,平日我们都不敢多看他的神色,而母亲和蔼,我们总愿意围绕在她身边,聆听她的教诲。每当这种三月的春雨日,生产队还没忙春耕时,母亲总是坐在家里给我们兄弟姊妹纳衣缝鞋。大哥二哥欲言又止的欠缴学费,让低头纳鞋的母亲眉头紧锁,至今想起犹如眼前。
第二天,父母就把搁置在屋旁边的小船,拖下屋后的内荆河里,当天晚上就荡浆驶向洪湖打渔。记忆中,那时的三月比现在冷很多。杨柳蓓蕾欲开了,清晨的河面还在结着薄薄的冰凌。与姐姐一起到河里淘米洗菜,需要把码头四周的薄冰搅散。手触摸到河里的冰水,寒气直透骨髓,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口里“咝咝”直冒冷气。河边比坡上寒冷许多,在坡上没怎么感觉到有冷风吹,到了河边,北风刮在脸上生疼。才真正体味到母亲平日里所说的:“河风吹老少年人”这句话的真正涵义,那种感觉令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而在这个咋暖还寒的三月里,为了孩子们的学费,整天生活在湖泊里的父母,又该经历多少怎样的苦楚?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改革开放以后,儿女们相继长大,各自成家,每年的二三月,又开始年复一年的外出务工经商,像一群春去冬回迁徙的候鸟。此时,父母已近花甲。早年风餐露宿,缺衣少食的艰辛生活;披星戴月,日以继夜的勤苦劳作,使母亲过早的老去。病体难支的母亲除了要默默忍受儿女离别的孤寂,比孤寂更痛苦的是惦念牵挂远方的孩子。至今回忆起来,在我们外出的两三年时间里,母亲的满头青丝就白了许多。
记得也是一个三月细雨飘飞的日子,母亲为我撑着一把油布伞,送着魂不守舍的我到车站。“男子汉要提得起,放得下!”母亲的一声叮咛,让我回过头来,才发觉母亲为了怕我被雨水淋湿,她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已被风雨淋湿透。我满怀疚意的接过母亲手中的雨伞,尽量的撑向她那边,低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风霜已渐渐染白了母亲大部分华发。大巴缓缓驶出车站很远了,我回头想再看一眼又将分别一年的老母亲。北风飘飞的烟雨中,母亲手里拿着那把收束的雨伞,脚步仍然踉踉跄跄地追着渐行渐远的客车!那一刻,我泪眼朦胧,心如刀绞般疼痛……
多少个与母亲离别的场景,此刻忽然涌上我的心头,而母亲又在多少个孤寂日夜里,思念着远方的儿女。“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有多少儿女能想起或懂得母亲牵挂儿女的苦心?“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给爸爸捶捶后背揉揉肩,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操心就盼个平平安安”或许,陈红这首歌能家喻户晓,红遍大江南北,就是道出了天下父母共同的心声了吧?或许,我的母亲晚年如果能得到儿女们在身边的悉心的照顾,她会还活在世上吧?
窗外的雨,仍在泣泣下,淅淅沥沥,如泣如诉。六十四岁的母亲,竟最终没能躲过病魔毒手,含恨离开了她日夜翘首盼望牵挂的儿女。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春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点燃一支烟,看烟雾缓缓的飘散进窗外霏霏细雨,渗透在这朦胧烟雨中,一时间,竟分不清哪是烟,哪是雨,或是泪水。想起李煜词中的这几句,心中百般感慨。索性行走这在三月细雨里,无需打伞,就让这纷飞的细雨淋湿我的全身,淋湿我的灵魂,好让那场春雨中,母亲给我淋湿的肩膀得到一些回赠;就让这丝丝的春雨滴落我的心田,安抚我此刻一冬的焦躁,滋润我对母亲一生愧疚的心情。
写于2012年3月4日下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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