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青青比我小一岁,但早我一年当兵,因此在她面前,我还是表现的很恭敬,叫她班长。
那年,新兵连训练一结束,我被分到师医院卫训队学习。八月,医院里召开表彰大会,为女兵青青记三等功。原因是她创造并表演的配乐诗朗诵在军文艺调演中获了个一等奖。从院长宣读的通报中,我知道了青青是江苏句容人。那以后,我就记住了这个漂亮的小老乡。便常想着能碰着她,叫一声“小老乡”。机会到常有,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那是我当兵还不满十个月,而她已是荣立三等功的老兵了,咱一个新兵蛋子,不能没个数。
转眼,六个月的学习结束了,我们到医院实习。青青成了我的指导班长。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总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医院里这十几个女兵在男兵眼里,个个都是小仙女,何况青青又是特别的出众。到医院实习第一天,我的耳朵里就塞满了关于她的诸多信息。知道她不仅普通话说得甜,打针的技术也特棒。特别是静脉注射,那是出了名的“一针见血”。今年三月,医院里接诊了一个全身大面积烧伤的老百姓。常规的注射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青青愣是从病人的左脚趾旁,找到了一条小血管,为病人建立了“生命通道”。为此,院务部给她记了一次嘉奖。看来,女兵青青之所以在医院里受宠,并不全是因为长的漂亮,这让我肃然起敬。
我的第一位病人是个中士老兵。我故意穿上白大褂盖住我的列兵军衔,装出一副老练的样子来到病房。但当我笨拙地做好准备工作,颤抖地拿起针头抓过他的手腕时,这位据说在训练场上不怕流血流汗的老同志,表现的比我还紧张,说什么也不让我拿他“开练”。
第一次就碰了个钉子,我闷闷不乐地回到注射室。青青跟过来问我:“学习的时候,教员安排你们练习过吗?”“安排过,两人一组,互相往对方胳膊上扎。”
“既然练过,就不应该那样紧张呀!看你,汗都出来了,手抖的那么厉害,还不把病人给吓跑了。”
“我没练。”我低下头喃喃地说,“我和那个河南的搭档将分给我俩的两瓶葡萄糖撬开口,当饮料喝了,然后拿空瓶给教员交了差。”
“天哪!”青青睁大眼睛盯着我。随后,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你很坦率。”说完又笑。在她清脆的笑声中,我傻乎乎地站着不知所措。
下午,便由青青打针,我跟着看。她那双灵巧的小手像是长了眼睛,不管多么难找的血管,她摸一摸、捏一捏,总能一针扎到位。那动作又娴熟又优美,细长的手指像是在舞蹈。我常常在一边看的发呆。
第二天上班后,青青把我叫过来,说:“这两天我觉得头晕,刚才陈医生给开了瓶葡萄糖,你给我扎上吧。”说完,伸出手,静静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懵了,旋即又缓过神来,“我还是去请三班长给你打吧。”说完,我赶紧向门口溜。
“回来!”青青声音很脆,但透出威严。我慢慢地又蹭回桌旁。青青冲我一笑,说:“我就是相信你,小老乡!”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看来像是早有预谋。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扎上止血带,拿起棉签,消毒。这双不争气的手像是得了帕金森氏症,抖个不停。我将针头拿起,又放下,说:“要不,要不……你还是……”
“我还是打开瓶塞,喝了它算了!”青青接过来说。说完又俯在桌子上笑。我脸一红,更不知所措了。
青青依然眉梢含着笑,静静地说:“我的第一针,也是扎在班长手上的。扎了五针才成功呢。希望你能打破这个记录!”我咧了咧嘴,被她逗笑了。“表情不错!再放松点就更好看了”她歪着头继续和我逗。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一针扎了过去——没有回血!我有点慌乱了。“进针不错!往左调整一下针头试试看。”青青镇静地指点着。我笨手笨脚地调整了一下,扎深了。
“拔出来,重来一次。”青青的冷静让我觉得那针不是扎在她的手背上,而是扎在桌面上。我擦擦额头上的汗,又扎了一针。还是不行!我真想扔下针头扭头就跑。青青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坚持住,再来一针。你准行!”
我换了一个针头,鼓足勇气,又扎了一针。还真让她说准了,这次总算成功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行!悟性不错!”青青微笑着夸我。看到她额上附着的一层细密汗珠,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万事开头难。这三针虽然让我紧张得出了一身汗,但对于静脉注射心里总算有了底。再加上青青班长的精心点拨,我进步很快。半个月后,我静脉注射的技术已经很熟练了。
接下来就是练习肌肉注射。这一回我再也不偷懒了。没事的时候就到炊事班帮厨,抽空就拿块萝卜、土豆,在上面练扎针。两、三天下来,我就能扎的又快又准。青青班长看到我的勤奋,很高兴。我也有点沾沾自喜,便跃跃欲试,想找个病人“练练”,干净利索地在青青面前表现一次,免得她老是惦记着我第一次给人静脉注射时那幅窝囊样。
青青很清楚我的心思。这天一上班她就对我说:“待会有病人,你来注射。敢不敢?”“敢!”我很干脆地答道。心说“哼,还用对我使激将法?”但五分钟后,我就为这个干脆的回答后悔不迭了。
没想到今天第一个来打针的,竟是一位女同志!我有点为难地看看青青。青青像没有看到我求助的眼神似的,冲我轻轻说了句:“开始呀,你!”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注射室。
我的脸肯定又红了。正好这时隔壁房间里一阵电话铃响,给我解了围。我赶紧对那位大嫂说了声:“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便逃也似的冲出去找青青班长。
青青好像知道我会追来,在走廊里等我。未等我开口,她就说:“怎么,又一个不让你打针的?”我张了张嘴巴,她又说:“你以后不会只遇到男病人。我要你记住:当你拿起注射器时,在你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男人或女人!”说这几句话时,青青班长好看的眼睛紧盯着我,透着一股少有的严肃劲儿。以至于十几年后的今天,这几句话还清晰地响在我耳边。
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后退了几步,转身走进了注射室。那一针我处理的相当干净利索。随后赶来的青青班长,给了我一个嘉许的微笑……
一个月的实习生活过得飞快,一转眼就结束了。回到团卫生队后,按照青青班长的教导,一闲下来,我就回想她给人打针时的动作,琢磨着她的一举一动。虽然很多时候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青青班长那只被我扎针扎的发青了好久的小手,以及她那俊逸的眉、含笑的眼……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我注射技术的提高。很快我就在团里小有名气了。特别是静脉注射,也常能十拿九稳。第二年,我代表团里参加了师里的比武。
也就是在那次比武场上,我最后一次见到了青青班长。她是六个评委里唯一一个战士。在她亲切而调皮的眼神里,我发挥得异常出色,整个静脉输液过程一气呵成,只用了三十七秒!得了第一名。
青青班长走来向我祝贺。我给她敬了个军礼,说:“谢谢班长!”她咯咯笑着跑开了。
后来听说青青参加了军校考试,被济南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录取了。
第二年,我考军校时,也毫不犹豫地报了济南医学高等专科学校。但通知书下来,我却要打起背包到南京的一所军校去报到。车过济南,我抬头望着窗外,仿佛又看到了女兵青青甜甜的笑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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