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雪痕犁花盛开

发表于-2004年11月28日 下午4:51评论-1条

星是天空的痕,路是大地的痕,雪是我生命中的痕。

乡间土路多弯弯,我每天都要沿着那些土路去上学,学校在邻村,走大路有三里地的距离,沿着那条穿过田间的大渠岸走只有一里多地,渠岸窄窄的,上下学的路上孩子多,前面的孩子不快点走,后面的孩子就要停下,所以那条小路上总充满了孩子的吆喝吵闹声“快点走”“走的慢是牛”“走的慢是狗”猪牛羊狗地叫个不休。有时也有孩子被推下沟渠的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农民不灌溉的时候,渠里的水很少很浅,也出过不了什么大事,充其量是弄脏或弄湿了衣服,然后再爬出来。当农民灌溉田地时,渠沿是湿的危险的,大家都走大路。少了吵闹和叫骂,反而少了很多情趣。

一个冬季的早晨,清冷的风吹着,那天家里的饭有些迟,当我吃过早饭一个人顺着渠岸上学的时候,路上没有看见一个人。前天晚上一场大雪下的好大好大,风把雪都踅进了大渠,渠岸上干干净净,而大渠里的积雪好深好深,往日深深的大渠变的好浅好浅,渠岸上冻了,硬硬的,有些滑,我匆匆地走着,风吹来,学校打预备钟声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于是我小步跑起来,也就是我跑的时候,脚下一滑,毫不卒防,掉进了深深淤雪的大渠里,非常滑稽地是我竟然像一棵树一样被直直地栽在那里!积雪竟然那么深,深达我的胸口,而我栽种在大雪里,一时间我竟呆呆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短暂的思维短路后,我马上明白了,于是试着抬抬手臂,只能奋力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试图动动腿,却发现双腿动弹不得。怎么办?我大声喊了起来,十多声过去后,没有听到有人反应。我开始用没有戴手套的双手拼命地往下压按身边的雪,以期望我能拔出自己,压呀按呀,开始时手冻的猫抓似的疼,渐渐双手麻木了,我拿不动自己的双手了,我明明要把手臂举起来的,却举不动,脚下的寒冷渐渐侵入骨髓,我好象没有了双腿,腾云驾雾般地站着,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路上依然没有人影,我不可能呼救到人来救我,这时我的意识却异常地清楚,我要活命,我要救出我自己!我用小小的身子倒下去,我要凭借身体的重量压出一条拔出双腿的路。

最后的努力奏效了,我顺着压出来的雪路爬出了淤雪,爬出了大渠,远远地看见走来了一个人,我拼尽气力地喊了声“救命”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一个过路的同村老人救了我。

许多年过去了,少年那场意外还常常在梦中出现:苍茫的雪原,无路可走,每迈一步就可能掉进深雪下的陷阱。

雪给我的生命滑上了一条深深的痕。

几年前。我要生我的女儿了,外面飘着大雪,我住进了医院,有丈夫陪着,阵痛不那么频繁,总是半小时疼几分钟,临床的女人生了个男孩子,婆婆丈夫陪护着,还来了个嚼着口香糖的小姑子,小姑子有十八九岁,进进出出哼着流行歌曲,很快,我的丈夫和那个姑娘混熟了,他和她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聊天,半天不进病房,疼的时候我扶住床的栏杆强忍着,不疼的时候我就想谁能来照看我?我需要人来照看我,婆婆吗?当现代化的机器告诉她,我不可能如她的愿给他们献上一个孙子的时候,她的脸马上变了,她知道我们在医院,她不来也许怕受不了确信无疑的打击。我娘家里吗?外公病入膏肓,已经滴水不进了,谁能来照顾我?我让我的好朋友燕子来照顾我吗?她有工作在身,让其他人来吗?她们会不会嘲笑我?

不疼的时候我就在想,疼的时候就把这念头放一放。

窗外是飘飘的雪,透过大雪,对面是医院的另一所病房,我清楚地记得夏天的时候外公住院就在那里的三楼307,他接受射线治疗,我把西瓜榨好汁等他从化疗室里出来给他喝。

慢慢的一天很长很长,白天里,丈夫只在中午进来问问我饿不饿,我说不饿,他马上又出去了,走廊上又响起他和姑娘的聊天声,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但很投机,不知道他说了个什么好听的故事,姑娘马上吃吃的笑起来。临床的男人皱着眉几次叫回他妹妹,眨眼工夫那姑娘又跑出去。老太太看看我,看看他儿子,最后老太太出去了,她生气地吩咐她女儿回家去,那姑娘登登地跑走了。

三天后女儿顺利来到了人世,小巧的眉眼,豆芽似的小手指,我用手量量她的小脸,没有我的手掌大,丈夫给婆婆打电话,告诉她生了个女孩子,婆婆没有说一句话,挂断了电话,在医院里住了三天,丈夫说出院回家吧。我不想回婆婆家,可医院能长期住下去,哪里有一间小屋能让我存身呢?没有,第三天,婆婆来接我回家,临床的婆婆高兴地我婆婆说,“快来看看你的孙女吧,多秀气的孩子”婆婆没有动。甚至没有把脸转向我的女儿,婆婆对我说:“你娘家打来电话,昨天晚上你姥爷死了”。

临床的善良的男人对我婆婆说,“外面很冷,得给孩子戴帽子,你去给孩子买个帽子吧”婆婆没有动,那个男人又说:“一顶小绒帽才七毛钱”,丈夫忙出去给孩子买帽子去。

那年的冬天真冷啊,房子里生的煤球炉子不好用,常常熄灭,我随着家人吃着日常饭菜,常常感觉很饿。最终落下病来,现在我不能挨饿,一饿人就会头晕眼花,眼前雪花飞舞,手脚冰凉地晕倒,也许我还想用身体的重量给自己压出一条雪路吧。

星是天空的痕,路是大地的痕,雪是我生命的痕,这伤痕很深很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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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剑霜寒十四州点评:

婚姻其实就是一场赌博,一场豪赌,有输有赢;路,却终究在自已的脚下

文章评论共[1]个
乔辉-评论

很精彩很感人的文章啊.
这伤痕简直是太深了.
我要收藏这篇文章.

  【犁花盛开 回复】:文章能让乔辉大哥收藏是俺的荣幸,俺好高兴. [2004-11-28 20:34:44]at:2004年11月28日 晚上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