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口学校的苍老师现在可文明了。都文明到了个么程度了呢？文明到了说话象蚊子，走路象弹子，笑起来象弦子，拧物象猴子。当然，也并非苍老师一人文明了，新口学校的全体老师都文明了。当然，这种文明现阶段还仅限于学校。至于社会，就两可了。

这天放夜学，苍老师突然心血来潮说想回家一趟。坐在苍老师旁边的校长听见了，说，回家？嗯，也是该回家了。都十天半月没回家了。家里毕竟还有老婆伢儿哩。也该回家慰问一下了。说着，校长抬头扫视了一圈，又说，要回去的回去啊，今夜，都。

老师们都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回去。

涂老师还打趣道，等苍老师回去吧。他年轻些，正血气方刚呢。我们年老了，都爬不动了。

其实，苍老师都已四十有二属中年人了。

苍老师听了，也不辩解，只嘿嘿笑个没完。

校长忍不住笑了笑，提醒道，苍老师啊，回去了还是入点俗，免得惹些麻烦。

苍老师瞅了眼校长，不以为然地说，我都文明了，还有哪个比我还顽固些的吧？说着，就往外走。

校长还是赶紧提醒，还是随俗了好些。

苍老师都走出办公室了，又站住，回过头来，看了眼校长，说，一样。说完，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校长紧盯苍老师那渐渐模糊了的背影，担心地说，但愿苍老师能平安归来。

老师们听了，也都只笑笑，也不言语，又都低头忙碌去了。

午夜了。下晚办公了。老师们打着哈欠，拖着乏软的身子走出办公室，准备回寝室休息。这时，陡从屋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师们也没在意，仍打着哈欠，脚步一刻不停地往外走。刚走出大门，脚步还没有立稳，双眼也还没有适应面前的黑暗，两眼还是一片茫然。却陡从黑暗处蹿出条黑影，老师们还没瞅清，那黑影却已蹿进了办公室，接着，又传来“哎呀，我的姆妈呀”的声响，底下又寂然了。老师们赶紧车转身，闪目一瞅，不由“啊”出声了：啊，苍老师。

原来，苍老师刚一刻进屋正与刚起身的校长撞了个满怀。校长还没有搞清楚是么回事哩。苍老师经这一撞，力气已泄尽了，拼出全身气力说了句“哎呀，我的姆妈呀”，整个身子象团软泥样直往下溜，呈跪的姿势趴在了地上。头却还抵在校长的双腿上。校长的身子先还在前后晃悠，还差一点仰下去了。后因校长反手抓住了椅子，才稳住了。才免去了晃悠。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老师们赶紧小跑着拥过来，七手八脚地抓起苍老师，嘿的一声，提起来，旁边有个还闲着的老师赶紧拉过一把椅子塞到苍老师的屁股下，又把牢椅子，待老师们安放下苍老师才松开了手。老师们也都松开了手。飞快地舒了口气，也不言语，都瞪大双眼，默默地瞅着苍老师。校长也早已舒缓了酸麻的双腿，也和老师们样，瞪大双眼，紧闭嘴唇，也瞅着苍老师。

只见苍老师已消逝尽了刚一刻回家时的神采了。苍老师的头发蓬松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了，左颊上还在沁血哩。灯光一照，还有点刺眼哩。衣服也破了，裤子也烂了。尤其是那双膝，不光膝盖处对称地破了，连双膝的皮肤都已暴露出来了，皮肤上也在殷殷地沁血哩。估计是在路上奔跑时跌了跤子跌破了双膝的缘故。脚上的鞋子也已脱落了一只，袜筒都已踩到脚底去了。再看苍老师的人，正紧闭双目，微张嘴巴，急促地呼吸哩。

老师们都忍不住想笑，却又笑不开怀。都只咧开嘴嘿了几下，又都默默地瞅着苍老师。此时，老师们也不觉得累了。又过了一会儿，苍老师却还是那样，有老师都熬不住打起了哈欠。涂老师见此，实在忍不住了，涂老师轻咳一声，叫道，苍老师啊，苍老师啊。苍老师却又没得任何反应。涂老师不禁退后一步，又扫视了一眼老师们，大声叫唤，苍老师啊！

由于是午夜，四周又寂静，这叫唤声一起即刻冲出室外，直插九霄了。

这声叫唤还真管用。就见苍老师猛地掀开眼皮，双眼珠乱转，一见面前站了这多人，吓得变腔变调地“啊”了一声，身子猛地弹跳了起来，脚步还未站稳，整个身子都还在两边不停地晃悠，就想往外跑。

老师们这时倒还清醒，只稍微愣怔了一下，马上缓过神来，见苍老师要跑，老师们都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苍老师。又强行摁下了苍老师。嘴里还在发着狠，坐下耶，还跑。

苍老师又弹跳了几下，却都未得逞，这才“唉”了声，泄气地瘫坐在椅子上了。身子却还在不停地颤抖。双眼却又不自觉地闭合了。那样子看了还真叫人有些可怜！

涂老师却还是硬起心肠，大声吼道，苍老师啊！

苍老师又是一声“啊”。又是弹跳。又准备开跑。却都被老师们制止住了。苍老师的双眼这时倒也睁开了，只是惊慌地看着。

涂老师双手搭在苍老师的双肩上，说，么啦么啦么啦你都么啦？掉了魂了？撞了邪了？啊？你又回到了文明之地了啊，啊！

苍老师抬头定定地看了涂老师一眼，嗐了声，说，都几骇人啰！说着，身子直扭。却又不是那么活泛。

老师们见苍老师已恢复了常态，老师们这才放开了手。涂老师也缩回了搭在苍老师肩上的双手。

苍老师大赦般地站起来，活动已僵硬了的身子。见老师们还围站在周围，冲老师们笑了笑，说，唉，学校、社会两重天啦！校长啊，你都可以当军师了啊！说完，笑着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扭头一看，见老师们还站在原地，愣愣地，苍老师手一挥，说，都大半夜了睡觉去哦。

老师们这才跟着走了。可心里却又压上了一块重石：幸亏今天还只回去了一个人，要是老师们都回去了，还不要闹翻了天啦？

校长这时倒哈哈笑着说，我们已经经历了第一次阵痛，还怕第二次阵痛吗？这文明之花的普及是要有个过程的。

老师们听了，先是停了下脚步，不一会儿，又迈着轻盈的步子，踏着已明亮的星光，向前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