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里等她回来,然而等来的,却是她在车祸中丧生的消息。那一刻,樱花开始飘飞,大朵大朵的花簌簌地跌落。我站在樱花树下,想像不出她是怎样像一只折翅的纸鹤,翩然落入红尘之外,也不知道,那封信是否一直握在她的手中。。。。
操场的旁边,有一小片杨树林,笔直的树干上,一双双杨树的眼睛终年沉默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杨树林的中间,有一颗樱花树,在杨树的叶子刚刚吐青时,它已繁花满树,孤独而傲慢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第一次注意到她,就是在那株樱花树下。那时樱花已开始飘落,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头上,身上,有一种凄美的美。她像是没有觉察到一般,仍在埋头专注地折纸鹤。已经折好的就撒在脚边的樱花瓣中,五颜六色很是很好看。一个路过的男生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只,她失声尖叫,恐惧刺耳的声意让那个男生落荒而逃。
有人低声说:“干嘛招惹一个疯子呢?”
旁边一个女人愤怒地瞪了一眼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急速地上前拉起女孩的手,匆匆走了,大概是她的母亲吧。女孩长长的裙子卷起了满地落英及纸鹤。
回到宿舍,很意外地发现女孩就住在我们的隔壁。她坐在小板凳上,她妈妈在给她梳头。一阵风把她手里的纸鹤吹到我的脚边,那么精巧秀丽的一只纸鹤。我捡起来,把它递到女孩手上,女孩没有说话,一双有些呆滞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我,目光中有些敌意。她妈妈说:“快谢谢姐姐,我笑笑走开了。”
经常地,下课回到宿舍时,看到女孩一言不发地从外面回来,低着头匆匆而过,让我不曾有一个机会跟她打招呼。
后来住得久了,宿舍的同学说,女孩曾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因与一个男生的恋情被双方家长制止,后来男生转学走了,女孩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毕竟是传闻,但是对女孩却有深深的怜悯,对来去匆匆的脚步不禁多了几分关注,但始终没有接近的理由,二年级的时候母亲去世,三年级的时候父亲再婚,从此我开始发愤地读书。因为父亲在信中闪烁其词地告诉我他只能供我高中毕业,除非我考上大学。
课佘的时候,离开嘈杂的宿舍和喧闹的教室,到樱花树下读书,从樱花缀满枝头到秋风扫尽落叶,那个女孩每天傍晚都会到小树林来,默默地折纸鹤,或是默默地坐在我的对面,看我读书,我们不怎么说话,但日复一日,她对我不再戒备和恐惧。有一天,我翻一本很久不曾读过的书,从书页里飘落出一枚金黄色的银杏叶,我顺手把它递给身边的女孩。女孩眼低闪过欣喜,那一刻我发现她的眼睛竟那么明亮。她小心地把银杏叶拿在手中他细地端详,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纸鹤塞在我的手中,像孩子一样调皮地冲着我笑。
我们的关系亲近起来,她偶尔会跟我说一两句简单的话,或者自轻声地唱歌,她的嗓音很好,我不知道那么多歌她都跟谁学的。往往一首新歌刚刚传唱,她已能从头到尾唱下来,我夸她唱得好,她听了就会脸红。
一天她又在唱歌,其中一句反反复复老唱不好,我就替她纠正,她笑了,突然羞涩地问我:“你见过华哥吗?他说要来接我的。”我一楞,随即明白华哥就是那个男生。
后来,她就经常提到华哥,说华哥教她折纸鹤,华哥陪她看彩虹,华哥给她买最好看的蝴蝶结。。。叫断断续续的情节,零零碎碎的片断,勾勒出少女的梦。
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一场流感袭击整个校园,我末能幸免。捏着写给父亲的信,靠在樱花树上犹豫着,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的生活费用因为一场大病花光了。
女该来到我跟前,她教我把信笺折成一只纸鹤的形状,然后问我寄给谁。
我并无恶意开玩笑说:“寄给华哥,让他来接你。”我看到,她的眼睛顷刻间发出从末有过的光茫,她从手中一把夺过信,跑向街道另一端的信筒。望她敏捷的背影,感觉有一些苦涩。
我坐在那里等她回来,然而等来的,却是她在车祸中丧生的消息。那一刻,樱花开始飘飞,大朵大朵的花簌簌地跌落。我站在樱花树下,想像不出她是怎样像一只折翅的纸鹤,翩然落入红尘之外,也不知道,那封信是否一直握在她的手中。
一连几天,我都躲在宿舍里,我怕看到女孩的母亲那双忧郁的眼睛,怕听到她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邻班教室里一遍一遍地重复英语句型,更怕,有人会在不经意间拿那封信向我质问。
然而,这一却都没有。女孩的母亲,以最快的速度调离了这所学校,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和一些湿漉漉的回忆。
我想,女孩大约是把那封投进信筒了。那么至少,这个秘密没有第二人知道。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收到父亲所在城市的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不久我又收到一封来信,陌生的笔迹,没有署名与地址,邮戳上是女孩的母亲后来所去的那座城市。
打开,一只纸鹤悠然飘落,是我曾经定给父亲的那封信。隔了一些时光,隔了一位母亲的眼泪与宽容,也隔了一个追随爱情的女孩的年轻鲜活的生命,它又回到我的手中。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漫过了那些年少无知的时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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