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喜欢根艺和树瘤雕。它的真实,它的立体,它的寓意和它的全面折服人。
当为了赶制一个世界记录,为了在中国召开的妇女大会,我们的《中国历史百女浮雕图》在历时一年多的征战中还没有收工。由于人手不够,我也被调到了这里打打零。当你一刀一刀美化了那些巾帼女豪,浮夸了去日的女性,也点睛了中国历史上的半边天时,想看看这些女性的背影可费了劲。这体现着浮雕的能工巧匠们的细腻用心用爱之美,但也反衬出这种艺术的缺憾。
我的师傅是东北树瘤雕的创始人。他叫王志才。在那些世界记录热的年代。一向不逞风,很用心也很低调的他,也搞了个世界记录。那全是根艺和树瘤雕的作品集。一共有100件。根艺和树瘤雕的艺术是很寂寞人也是很耐人寻味的。我本不是王志才的徒弟,只因公司展厅里的几件作品是我起的名字,却又放在了枪眼的位置展出。他就跟公司领导要来了我。做哪个师傅的徒弟,都够我学的。我是没意见。
换了个学习环境,我到紧张起来,说是学习,其实更多的就是工作,还好我是有美术和雕刻基础的,就这样根艺和树瘤雕的几十作品我都参与了创意和后期制作。更给好多作品填了名。师傅王志才是个很热中于事业的人,同时又是很聪明的人。他的作品各个都叫响。为人大体过关,仪表堂堂。不过他人呢,也有突出的个性。就是常常因为创作上的事跟其他师傅或者公司领导弄的面红耳赤。
那天陪朋友上庙拜佛,突然看到他女儿衣着黑色居士服,同其他师傅和信众一起做法事。就稍憩。等法事完毕。我赶紧凑了过去,还没等我跟她打招呼,她就喊出了我的名字:“金子啊,我爸啊,念叨你好多次了,还说要给你个什么小东西呢。”都十多年没见了,还竟然还能认出我来。其实我只跟她见过一面,就是给作品《玄武》上蜡时,在她家吃过一次饭。“师傅他好么?”我赶紧问。“精神好,不过他得了肝癌,晚期了......”他女儿说。我师傅180cm多的身高,有些富态,带副大眼镜,走路时腰挺得很直。有时候严肃,有时候略笑。我又问:“他人现在在哪?”“还在长白山呢”她告诉我。“那他电话呢?”我赶紧问。“别着急,我告诉你。”她很高兴告诉我。我大概些迫不可待了。
刚出了庙门就拨通了师傅的电话。“喂,你好,哪位啊?”。还是那种味道,他故意把“你”拉长。不象得病的样子。“王老师啊,是你么?你猜猜我是谁?”他很耐心的猜了好多人。可是就没有我的名字。“我是你的徒弟”我故意提示他。“小金子啊!”他没忧郁一点儿,就喊我的名字。“诶呀,我啊......挺想你的......”他滔滔不决的问这问那,很亲切的。我怕累着他,虽然他真的很高兴,但是我知道他有病了。不能多说话的。也没问他身体的事。只是告诉他高高兴兴的。说过几天就去看他。他大概很期待的撂下了电话。
王师傅的世界记录作品很快就完工了。创意和社会价值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这个记录也没有明确命题。正当我们尝试仿铜塑作品时,我被调到参与另一个世界记录的后期制作。浮雕,更多的在于细节,我就差得很,所以只好打磨和上蜡。不过那天的调离,就是我跟王老师的最后一面。作品终于赶制出来了,并且到了人民大会堂做展览。当在中央台电视新闻里听到吉尼斯世界记录《中国历史百女浮雕图》在京展出的消息,并且当场有人出2000万元要收购时。我有些喜悦,有些震惊,有些成就感,也若有所悟。
王师傅的作品没有去参展。但我还是喜欢。到不是源于我参与多少。他的艺术很原生态,具象的意象的感受在他的作品里都能找到。大概跟我识大体不注重细节的性格和习惯有关。跟师傅通完电话后,就一直忙着打官司和公司里忙不完的琐事。头几天,偶然有看到了师傅的女儿。她说师傅已经去世了。我承认,我确实丢过一个手机,里面记载了师傅的电话。可是就算那手机不丢,我就一定能快些去么。没在看师傅一面成了改不了的遗憾。丢了电话大概就算没去的理由吧。
师傅是个爱喝一点小酒的人,他的饭菜很条理。总是一盒饭一盒菜。我的出现,让他多了个菜盒。他跟家里人说:“小金子爱吃肉,多加点肉”。我可没说过我爱吃肉。但是他坚持每天都带点肉,肉呢就全给我吃。他说:“小孩子,多吃点肉好长身体,象我,就不行了,有点发福了,少吃或者不吃肉对身体是有好处的。”我那时候的条件真的不好,他就偶尔夹我带的咸菜吃。别的徒弟们故意不跟我们在一起吃饭。稍微离开我们一点。师傅呢,也时常把大家叫到一起吃。工作起来的师傅就象变了个人,板着脸的时候特别多,都着完色的作品,他要是感觉不顺眼,就干脆返修,甚至几斧子下去变柴和了。所以认真传染给了我们每一个人。一直到现在,在我的工作表里都遗留着师傅的习惯。
宗教究竟能意味和说明什么呢,当你为着一种信条,为着完善一段心愿,为着纠缠自己的幢幢情节无计可施时,你不如象我,走进庙宇,为师傅做个吉祥,为师傅做个超拔,为在另一个世界的师傅做个祈福。希望师傅在那里很好,更好。这会儿再下山的你,心情或许有些放松。
我还是喜欢根艺和树瘤雕。它的真实,它的立体,它的寓意和全面折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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