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长在我博客里留言,说看了我写得《第一场春雨》,忽然特想回乡下淋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吃一顿春韭饺子,看一下少年时钟情却早已嫁做人妇的姑娘。
我不禁会心一笑,时隔多年,风流才子朱学长依旧浪漫多情。不过想起“春初新韭”这四个散发芬芳的字,就像豆蔻少年时心的柔嫩,堪比杜工部“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的闲适感也自然而来。
前天还和一友人谈论我最喜爱的汪曾祺先生的作品。谈到他的《蒲桥集》,就自然想起那韵味深长的几句话:“文求雅洁,少雕饰,如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
对方竟也嚷嚷着真怀念老家的“头茬韭炒土鸡蛋”。我哑然失笑,这竟然与我那朱学长不谋而合呀!
说到新韭,我似乎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韭菜的那种特有香气,若加上两枚土鸡蛋,刚出锅的新韭炒鸡蛋,碧绿点醉着嫩黄,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啊!
可惜在城市,真正的春韭很难吃到了。虽然一年四季都有,但那不是春初新韭,而是俗称的洋韭菜,肥肥大大,用温室大棚育就,一炒锅里化作一锅绿水,味同嚼蜡,全无韭菜的鲜香---这样的韭菜,不吃也罢。
但若在这个时候回到乡村,那就可以大饱口福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有了这雨露的滋润,韭菜一夜之间就可以长几厘米,鲜嫩茂盛,油绿可人,闪着生命的光泽。
提一小篮,拎上短把的小镰刀,菜地边上,两畦新韭,春风送来韭叶的香。轻轻蹲下身,在那些绿意盎然的柔嫩细叶旁,当弯弯的镰刀割后,新韭鲜香地气息愈发浓郁,沁人心脾。
割好新韭,满载着一篮春意回家。可以清炒,锅烧得通红,热油下锅,韭菜的香便蓬蓬勃勃地在整个厨房弥漫开来。我最爱吃的是韭菜炒鸡蛋,红润润的土鸡蛋敲开,煎成金黄的蛋饼,滋滋地响着,然后与韭菜共炒,一端上桌,就会一抢而光。
我记得姐姐最喜欢清炒,我则喜欢和鸡蛋共炒。尽管做法不同,但都是鲜嫩的香,那香,是烟火日子中才有的温润静好,是田园生活中一支温暖清新的小曲。
在南京读书的几年,看南京人最喜欢用韭菜炒螺蛳肉。阳春三月,油菜花一望无垠的金黄在原野上蔓延,冰雪消融的河塘,螺蛳纷纷冒了出来,笊篱捞回家,滚水焯,把肉从壳中挑出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味,韭菜油绿,黑中带白的螺蛳肉夹杂其间,韭菜吸收了螺蛳肉的鲜,螺蛳肉呢,细细嚼来有韭菜的清香,两者相得益彰,堪称绝配!江南鲜嫩的春色,江南水乡的韵致,都被浓缩在这一盘完美的乡野小炒中。
爸爸爱吃饺子,这头茬韭绝对是饺子馅的佳选,当然还有荠菜,但是野生的荠菜总是不好寻,太费眼力,但新韭就不同了,自家地里长的,随时可以采摘。切得细细的韭菜,切成小粒的豆腐皮,炒的嫩黄的鸡蛋用铲子铲碎,加点虾皮,那饺子馅那个香和鲜啊,用汪老先生的话说是:鲜得连眉毛都掉了。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只有在乡村,才会有那种浑然天成的美。只是渐行渐远的故乡,新韭,也只是可望不可即。那一场淅淅沥沥的乡村小雨,终究只能在梦里听到。
午夜梦回,我希望自己能站在老家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在朝露未晞的晨,提一小篮,拎一短把镰刀,割一畦春初新韭,任由新韭的鲜香浸润我的五脏六腑,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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