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来北京,是春节前来的。刚来到不几天,二舅的两次电话一直牵动着我的心,因为他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总是把对我们的关爱和牵挂默默地放在心里。
二舅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他不但具有农民的勤劳,朴实和善良的优秀品德。还是一位慈祥,可亲和可敬的长辈。在我三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兄弟姊妹又多,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因此,当我有了病,或者生活困难的时候就经常到姥娘家去住。这时,二舅也已有了几个孩子,但他从来不嫌弃我,总是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九岁那年的春天,家里缺吃少穿,父亲又让姐姐把我送到姥娘家。姥娘看到我还背着书包,就说:“还背着书包,看来不打算走了,好吧,住下吧,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晚上,二舅来到姥娘家,姥爷对二舅说:“赵四来了,要住一个春天,别耽误他上学,你去学校给老师说说,让他在这里上学吧。”
二舅说:“行,明天我就去说。”
没想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二舅对我说:“吃完饭去上学,我送你去。”我赶快吃完饭,跟二舅走了。到了学校,老师把我带进了教室,还安排了前面的座位。后来我才知道,二舅为了不耽误我上学,姥爷给他说过之后他马上就找了老师。
我小时候每年的春节,姐姐都是带我到姥娘家拜年。二舅见我们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就赶快抱柴火烤火,烤完了火又给压岁钱。然后,姐姐到各家拜年,我年龄小,二舅不让我去。吃过午饭,姐姐要走,二舅总是说:“赵四住几天吧。”姥爷姥娘更想让我住下,我也不客气,就住下来。
我初中毕业那年,要参军了。父亲说:“去看看你姥爷,给他说你要走了。”这时,姥娘已经去世,姥爷有我二舅照顾。因此,我先见了二舅,说明了来意,他听说我要参军,很高兴。他把我领到姥爷住的的房间,这时的姥爷因为类风湿关节炎已卧床不起,眼睛也不太好,但思维还很敏捷,说话的声音也很洪亮。姥爷也是一个有点文化的人,懂的一些麻衣相术和骨相学,他摸了摸我的手,还捏了捏手上的骨头说:“我的眼睛看不准了,你的模样我还记得。看你的手,你这一辈子只能当个文官,当不了武官,拿不了枪,最大也就是当个县官……”我只是点头听着,因为姥爷说的这些话我当时还不太懂,二舅也在一旁听着。快天黑了,我要走,姥爷和二舅让我住下,我不肯。于是,二舅送我到村头便告别了,走了很远,我回头看看二舅,他还站在那里目送着我。
几年的部队生活结束了,我复员了,正好赶上二舅翻盖房子,我要帮忙,二舅却说:“你没出过力,干不了活,别干了。”后来我想,二舅是关心我,怕我累坏了。
复员的当年,我又上学了,毕业后先是当了大学老师,后来又当了领导,也正应了当年姥爷说的“……你这一辈子只能当个文官,当不了武官,拿不了枪,最大也就是当个县官……”这句话。姥爷已经去世了,我的这些变化他没看到。二舅看到了,照样为我的变化而高兴。我每次回家就去看他。有一年,我回老家给父亲过生日,又一次去看二舅,并请他来我家吃饭,他也答应了。第二天客人都到了,就差二舅了。他却老是不来,我有些急了,就到大门外迎接,看到他站在门外,我说:“二舅,你怎么不来家里啊?”
二舅说:“我不到家里去了,看看你们就走,不吃饭。”
我赶快回头给父亲说了,父亲也出来迎接,他还是不来家里,还是坚持说一会话就走,父亲生气地说:“饭都做好了,不能走!”
二舅还是说什么也不到家里来,我看他出了一身的汗,递给他一桶饮料,二舅说:“我喝点这个就行了,我不会喝酒,不吃饭了,还是回去吧。”就这样,他喝完饮料走了,我和父亲拗不过他,只好送他回去。分手之后父亲说:“你二舅就这脾气,他虽不多说,却总是想着你们。”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我的两个表妹都出嫁了,两个表弟也结婚单独过日子。只剩下年迈的二舅和二妗子老两口了,虽然吃穿不愁,家里却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天天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熄,我看在眼里,有些难受,为了给他们增加一点生活的乐趣,便给他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从此,二舅的屋里才算有了一件家用电器。几年后,善良贤惠的二妗子去世了,出殡的那天,我去看二舅,他说:“别为我担心,我没事。”二妗子去世之后,两个表弟要轮流照顾他,他不愿意麻烦他们,就单独过日子,只有这台电视机日日夜夜地陪伴着他,一陪就是十多年。十多年里只要我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去年春天,我又一次去看他,问起黑白电视机还能不能用,他说:“旋钮坏了,我去修,人家要六块钱,我不舍得花,还能看,凑合着用吧。”我听过之后,好长时间不说话,却在心里说:“多好的老人,勤劳一生,节俭一生。”临走的时候我又给了他一些钱,他还是像过去一样不要,我还是硬把钱塞到他口袋里。
回来之后,二舅孤单的身影,苍老的面容,破旧的老屋,还有那台已经坏了但还在使用的黑白电视机,在我脑子里老是浮现,同时,也让我产生了一种新的想法:“再给二舅买一台彩电!”
我把彩电买好了,专门开车送去。怕他不在家,又提前打电话给表弟媳妇说:“明天回家看二舅,送彩电。”第二天走到二舅街上的时候,他老人家一早就坐在街上等我了。我一阵忙活,装好了彩电,又调试好,教他怎么用,他接过遥控器说:“有这台电视机就看到我死了。”
我赶快说说:“不,二舅,这台彩电你看十年,十年之后我再买一台更好的给你!”二舅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次来北京之前,也是打算回老家看过二舅再来的,但因天气原因没能如愿。二舅没有文化,没有手机,也没座机。有事的时候,都是我给表弟联系,再由他来转达。这两次的电话是表弟拨通了他再说话的。电话里,并没说什么事,只是问问我们全家是不是很好,所以,我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二舅性格内向,不善言表,什么事都是放在心里,更不在我们面前提任何要求。想到这里,更使我的内心少了平静,多了牵挂。他毕竟是八十四岁高龄的老人了,对晚辈的牵挂也更多了。更何况我们早早地没了母亲,与二舅的关系,远比其他外甥与舅的关系更显得亲切。因此,我也一直想着这位年迈的二舅,也更促使我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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