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柳王庄，柳小玉算得上是个温润如玉的才女。

她嗓子好，一首歌在她嘴里唱出来，低音如风绕山谷，曲回婉转；高音如同雁过云端，余音缭绕。

她还会剪纸，小剪刀转了几下，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就成了，“鸳鸯戏水”、“鲤鱼跳龙门”都很精致。她把剪成的纸花，随意的送给村子里那些孩子们玩。

这些才艺得传于据说是旧时富家出身的奶奶，奶奶活着时，就是一副好嗓子，剪纸也是奶奶从小就教会她的。奶奶死后，或是怀念或是喜好，她喜欢上了唱歌，喜欢上了剪纸！

九十年代，各村的团支部书记，经常组织举办各种文化活动，柳王庄也不例外。冬天夜长，男女小青年喜欢凑热闹，老早就来到村部，守着燃烧得火旺的大炉子，说笑玩闹。

团支部书记张文毅开口问：“谁先唱首歌，热热身？大家主动点，都是娱乐，唱好唱坏没关系，重在参与，这也不是比赛，就为了个乐呵！”

没人言语，这是谁在人群喊了一嗓子：“柳小玉唱一个”！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齐声喊：“小玉唱一个”。

张文毅站起来说：“小玉，唱一个吧，别辜负大家的热情。”

小玉也不扭捏，站起来，唱了一首《追梦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颜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宿命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唱得大家各想各的心事，沉浸在伤感的氛围里。歌已唱完，大家才醒过来，知道小玉把大家带进歌里。大家还让小玉唱，小玉不唱，素喜插科打诨的大民喊上了：“唱得确实好，大家兴头高；不唱是不对，掌声多浪费”！大家稀里哗啦鼓起掌，小玉没办法，又站起来唱了一曲《橄榄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家乡在远方......。还是一样的余韵悠悠，还是一样的得到大家的叫好声。

村里很拽的陈晓伟，不停地用眼睛的余光瞟几下小玉。陈晓伟他爸在供销社上班，在村中属于有钱有地位的人家，陈晓伟从小衣食无忧，很傲的那种人，一般人他看不上眼。

第二天陈晓伟的妹妹陈晓芳来找柳小玉玩，她对小玉说：“小玉姐，我哥说和你借本书看”。柳小玉问：“什么书呀“？陈晓芳说：“我也不知道，我哥就说借书”！柳小玉找出一本《辽宁青年》递给她。半天之后，陈晓芳把书送回来了，书里还多了一张纸条，柳小玉正值青春妙龄，自然知道陈晓伟的意思。

村子里几个胆大的小伙子，有事没事也往小玉家跑。住在小玉家后院的大刚子仪表堂堂，性格正直豪爽。他锄地的时间像算准一样，小玉扛着锄头走到村南那条田间道上，大刚子从另一条岔道也走过来，几乎每天都是，见到小玉，他就会主动地帮小玉扛着锄头。有时他锄完自己家的地，就会帮小玉锄地。

锄地时大刚子就和小玉说闲话，说着说着大刚子鼓足勇气就说：“我就喜欢你，愿意听你唱歌，每天你的影子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小玉羞红了脸！

（二）

爱做媒的黄婶来到柳小玉家，和小玉她爸说：“小玉十九岁了吧，也该找婆家了，榆树镇我娘家侄子，在粮库上班，虽然是个临时工，他爸是主任，一把手，早晚得转正。什么家好、人好，说得天花乱坠，吐沫星子喷了小玉一脸。

相亲之后，小玉一百个不同意，黄婶的娘家侄子叫黄海川，比小玉大五岁，个子不高，长得挺粗壮，黄眼珠子骨碌乱转　，小玉一点都不喜欢他。黄海川没法和陈晓伟比，更没法和大刚子比。

柳小玉他爸相中了黄海川家的地位。每个现实的乡村人都会觊觎的地位，这样的人家和自己家结亲，那是一份荣誉呀。　

柳小玉他爸激动得一夜无眠，把能够纷扰小玉芳心的两道绊脚石　，从小玉　的念头里踢跑就一切ok了。他拿出自认为足够的理由说服小玉。

“　陈小伟他爸也有工作，但比起黄海川他爸那可差远了，以后成亲了，你也不用下地干庄稼活了！何况陈晓伟他爷爷和你爷爷那仇疙瘩解不开，陈庆书那个老东西在文化大革命时，把那爷爷当地主批斗游街，整的太狠了，咱家和老陈家老死不相往来”！

“大刚子人倒是不错，没啥挑的，他妈那个老药罐子，天天半死不活的，那吃药的钱就是个无底洞，日子紧紧巴巴的，啥时候能缓过来呀”！

小玉她妈唯唯诺诺的，没了主意，男人说一，她就紧跟着说一，男人说二，她也紧跟着说二。“是呀，你爸说得对，你小孩子考虑事总没你爸看事远！

柳小玉他爸固执、专权，在家里是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他的话是绝对的圣旨！

（三）

柳小玉和黄海川定了亲，一年之后被老黄家娶进门。

黄海川刚和柳小玉结婚那会，也拿小玉当宝贝似的，新婚蜜月，人间天堂，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小玉虽然看黄海川不顺眼，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好认命。何况黄海川正享受美好的甜蜜时光，小娇娘枕边在卧，那是一个满足呀！家务活也不让小玉干，隔三差五给小玉买点小礼物，甜言蜜语也说着，本性也收敛着　，小玉也就满足了。

次年女儿出生了，有了孩子本应增添无限的欢乐，可小玉的脸上常常是郁郁不欢的表情。

有孩子是一件琐碎的的事，小玉把心思都放到孩子　身上，常常淡漠黄海川的需求。孩子的哭闹让黄海川的劣性暴露无疑，加上蜜月的新鲜劲也过完了，他就暴躁起来。孩子一哭闹他就骂，小玉说两句，他就三五日不着家。

黄海川很嗜酒，喝完酒，心不顺，就骂人撒泼，小到妈，大到祖宗，无所不骂，闹起劲来，摔盆砸碗。

小玉也不还口，只是沉默着不理他。没过个一天半日的，黄海川自觉得没趣，舔着脸和小玉认错，小玉也不和他深计较。

小玉喜欢唱歌的爱好一点都没变，哄着孩子，就会对着孩子唱，说来也怪，无论孩子怎样哭闹，小玉张口一唱：“杨树叶，哗啦啦，小娃娃睡觉找妈妈，对着月牙牙轻轻地唱呀，摇摇晃晃就长大······”。孩子马上上就不哭了，并且对着小玉依依呀呀说起来。

唱着唱着孩子就五六岁了，小玉唱歌，女儿也跟着唱。邻家都能听见柳小玉家窗口飘出的美妙歌声，一个窗子里能飘出歌声，日子就有了欢乐和希望。

有的人路过小玉家，听见小玉的歌声，都会偷偷的停下来，听一会。

（四）

少妇小玉说不上怎么漂亮，只是中人之姿，皮肤挺白的，鼻梁上长着几颗小雀斑，中等个，身材丰腴，但是她脸上洋溢着一种柔和的光泽。

小玉爱干净，每天晚上都刷牙，把牙刷的雪白雪白的，一天穿过的衣服和袜子都洗一遍，衣服总是穿得干干净净的。　谁要坐在小玉身边，总会闻到一股力士香皂的味道。

小玉也爱美，手也巧，一件过时的衣服，经过她巧手裁剪又成了一件新式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穿出了韵味。

有人说会唱歌的女人走路好看，小玉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的，腰肢看起来柔柔软　软的。村里一般的女人生完孩子，腰身就松垮下来，走路到倒八字脚，腰比木棍还硬。　

村里两个男人扯闲嗑，说着说着就把柳小玉扯上了。

“柳小玉说不出哪好，反正就是有点特别，让人愿意接近她”。

“可能是笑得好看，满口的小白牙，你说人家身上总有香味，我家那娘们十天半月衣服都不洗，身上就是汗的馊味”　。

“还有走道，多有女人味，咱咋就没这个福呢”！

“　你看上柳小玉　就去找她去呗，这年头，家里一个，外头一个也不算什么，你包工程的钱自己也花不了，找个人帮你花”！

“那娘们一本真经的，去她家几次，正眼都不看我　，怕我吃了她似的　，想捞都到不了手，这个念头还是别在她身上打了”。　

（五）

黄海川好吃懒做，仗着他爹是粮库主任，也逍遥了好几年。可好景不长，粮库解体了，黄家吃香喝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黄海川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愿干农活，日子越发窘迫。还是一样整天三顿不离酒，抽烟也抽十多块钱一盒的。喝完酒，想想昔日他爹在位的风光享受，今日的落魄，借酒发疯，指着柳小玉就骂：“×你妈个丧门星，整天嚎丧似的唱，都让你唱败兴了”。小玉刚辩解几句:“你挺大个老爷们，整天也不愿干活，东溜达西逛得，喝完酒就耍酒疯......”话没说完就挨了一顿拳打脚踢，脸上也挂了彩，白净的皮肤上像抹了一块青印。

这种情况三两头就发生，小玉就往娘家跑，闹离婚。爹就说：“村子里那家夫妻不打着闹着过来，我和你妈打了一辈子还不是生了你们好几个。你闹离婚，我脸往哪搁啊！”娘也附和着：“就是就是。”。黄海川两天就追过来，诅咒发誓的，接回小玉，多则两三个月，黄海川就故态重萌，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大家再也听不到柳小玉的窗口飘出歌声，听见的却是一个无赖男人歇斯底里的嚎骂。

柳小玉在最孤独的时候，想到了给自己写纸条的陈晓伟，还有帮自己锄地的大刚子，如果嫁给这两个人，自己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种状况。

陈晓伟自己开了个砖厂，娶了一个好看的媳妇，还生了一儿一女。小日子红红火火，人人羡慕，新盖了一溜红瓦房，屋子亮瓦的。

大刚子也不错，勤劳能干，包了一百多亩荒地，穷日子让他过的翻了个，有病的娘，小玉结婚的第二年去世了。

大刚子这人命不太好，以前是娘有病，娶了一个媳妇，进门时看着挺健康的，生了一个女儿。可是没过几年，媳妇总说身上没劲，去医院检查得出的结果是白血病。大刚子和媳妇感情挺好的，媳妇得病那会，大刚子发誓送最好医院都把媳妇的病治好，北京、沈阳的大医院没少跑，偏方也鼓捣着吃，却没扭过老天的意志，治疗了三年多，媳妇还是撒手西去。

媳妇临死时抓着大刚子的手说：“找你这么一个知疼知热好男人，却没福享受，你一定要找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对你好，更要对丫头好，别让她受气。”大刚子含泪答应下来。

（六)

黄海川又因为一点小事打了柳小玉。这个粗糙劣性的男人，早已不知道珍惜身边这个很多男人惦记的的好女人　。如同一颗金子，久久放在屋子里，总会漠视它散发的光彩。

柳小玉又跑回娘家，晚上手机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玉，我是大刚子，我听说你回来了，有话和你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小玉来到大刚子家，只大刚子一人在家，自从媳妇死后，女儿就被她姥姥接走了，男人心粗，姥姥怕他照顾不好孩子。

几年没见大刚子了，大刚子周正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太阳把脸也晒黑了，更显阳刚之气。

柳小玉问大刚子：“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呢？”大刚子说：“前几个月和你弟弟要的，一直没敢给你打，怕打扰你的生活，这次听说你吵架回来了，才敢给你打".

大刚子问小玉为什么挨黄海川的打，小玉听见问，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稀里哗啦的往下掉。在昔日爱慕自己的男人面前，所有的委屈所以的辛酸，都化作眼泪发泄出来。

大刚子看见小玉白净的额头上一块青紫，疼惜的用手轻摸一下，孤独的小玉，像是一叶在海上漂泊的小船找到宽厚的岸。小玉不由自主的把头靠在大刚子的肩膀上，抽泣着。

大刚子看见满脸泪痕的小玉，一种男人护花使者情怀让他也不用自主的把小玉紧紧抱在怀里。小玉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同时也激起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激情，何况怀里这个女人是自己多年前的心仪对象。

疼惜和爱夹杂在一起，让大刚子把嘴唇贴在小玉的嘴唇上，小玉也不反驳，并且回应着。两个人都有了冲动，没有谁主动，谁被动，一切像是水到渠成，　灵欲的结合，像是一次完美的表演，大刚子的灵魂在哪，小玉的灵魂跟到哪，默契得像是神妖附体。世间最美妙的事不是欲望的结合，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情的付出，双方的吸引，然后天人合一的完美融合。

小玉就这样久久和大刚子缠绕在一起，她累了，真的累了，她愿意这样把躯壳，交给一个自己所爱、也爱自己的男人保管。几年了自己灵魂无所依附，都是在漂泊，把一个柔软的女儿身放在爱的巢穴里，不枉来世一遭。

小玉睡着了，在大刚子的怀里，她不愿意醒来，就这样一辈子依偎在他怀里。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看见大刚子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饭，放在桌子上，怕凉了扣着，等她醒来吃。

“如果你愿意和那个畜生黄海川离婚，搬来和我一块过日子，我会好好疼你，让你的人生重新活一回，别让那个畜生在糟蹋你了”！

柳小玉在大刚子的陪同下，直接去法院递上离婚申请。起初黄海川一百个不同意，还像往常一样拎起小玉的领口要打，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他妈还敢给我戴绿帽子，和野男人搞破鞋，三天不打，你就上了天了”。大刚子一个耳光煽下来，打得黄海川眼冒金星。　黄海川也是软的欺负硬的怕，此刻也不敢撒野了，看见高大强壮的大刚子，他矮了三分。他也知道，这些年来的打闹，柳小玉的心早已不在他身上。

离婚时，黄海川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女儿。纵然是他要女儿，小玉也不会把女儿留在那个不负责然的男人身边。

(七）

小玉和大刚子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对于他们的结合，村里的人一反常态的抱着祝福的心态，甚至没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毕竟人心都是善良的。

小玉把大刚子的女儿从姥姥家接回来，自己的女儿和大刚子的女儿，两个一般大的女孩居然相处的也很融洽。小玉给两个孩子一样的母爱，对大刚子的女儿视如己出。她把两个女孩打扮的花一样，把家收拾的干净整洁，充满着温馨。

两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小玉张罗着把她们小姐俩，送到县城上学。夫妻两专心侍弄那一百多亩地。因为有女人温柔的滋养，大刚子身上有使不完的劲，那一百多亩地的玉米茁壮成长，秋天收入了十多万元。小玉又张罗着让大刚子买了一辆七万多元的家庭轿车，周末接送孩子，大刚子农闲时也会拉着小玉，去附近的风景点看看、玩玩。

大刚子很疼爱小玉，用宽厚的胸怀来包容一个深爱的女人。小玉也用女人的柔情深爱着大刚子。柳小玉和大刚子在相濡以沫中开始了平淡的幸福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