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城南,来凤山下。
一座圆圆的小山包,耸立在叠水河畔,河水日夜东流,风吹世道沧桑。整座小山,茂密的苍松翠柏,在迎风摇曳中好像在轻轻诉说着什么。挺拔俊秀的松柏间,偶尔间杂着的几株山茶花,绿叶剔透,花朵鲜艳。
是勇士的鲜血还在流淌,淌过了风霜雨雪,在无声无息之中,催开了璀璨夺目的山花,流淌成一望无际的江河。
江河日下,岁月不老。
沿着那布满苔藓的石阶,我缓缓拾级而上。石阶两边,一排排简易而整齐的墓碑,像一个个持枪伫立的战士,注目着过往的行人。纵然时光老去,他们千古如斯,纵然岁月洗刷,老旧斑驳,他们青春绚烂。
墓碑上青葱的苔藓,是他们的戎装。
站在山顶,看不远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片繁荣和喧嚣。时代高速发展,生活日新月异。思古抚今,放飞起伏的思绪,慢慢拨开历史的烟尘,那阵阵喊杀声,仿佛从遥远的苍穹传来,依旧震撼着我的心灵。
这是1945年7月7日,在卢沟桥事变8周年建设落成的国殇墓园。忠烈祠、烈士墓、陈列馆、纪念塔滑过历史的轨迹,走进每一个人心底深处。
忘记,就意味着背叛。
人生易老,岁月,早已滑过一个多甲子的风云,尘封了腾冲城内那振耳发聩的枪炮声;爱恨,没有泯灭民族大义,彪炳史册的战歌,还在山间回旋。
伟哉!中国远征军。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采石一载复金陵,冀鲁吉黑次第平,破波楼船出辽海,蔽天铁鸟扑东京!”
军歌嘹亮!
吹响了印度大捷的战报,彰显了中华儿男的铮铮铁骨。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倭寇血。怎堪回首,华夏五千年的辉煌,还在嬴政的万里长城之上,还在日夜奔流的长江黄河的号子声中。
积弱积贫,总是被欺凌。
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到1919年的五四运动,多少心系民族存亡的仁人志士,热血男女,以匹夫之责,毅然而慷慨赴死。更那堪,沉睡在边疆深处,名不见经传的沙场勇士。
妻子送郎上战场,父母教儿打东洋,关山月冷,雁门风寒,好男儿笑赴国难,鏖战疆场,何谈“古来征战几人回”。
国恨家仇,民族存亡。
东三省依旧,冀中大平原辽阔,太行山巍巍,沂蒙山不老,还有渤海的惊涛骇浪,在卷起千堆雪中,浪花里,有邓世昌的傲骨。
北洋水师的经费,在民脂民膏中筑起了颐和园,戊戌六君子,还在鬼子六的狂笑中登场。老佛爷依旧春光灿烂,李鸿章身系洋鬼子的刁难。
肥沃的国土,谁不虎视眈眈?
倭寇如豺狼虎豹,张牙舞爪,践踏的,不仅仅是脚下这片生我养我的热土,是民族自尊,是华夏文明。
只有溥仪,还在满洲国里梦想着大清江山。
月光如许,暮色苍茫。共[chan*]党指点江山,在风风雨雨中把握雄狮的舞蹈,撑起民族的脊梁。
“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chan*]党领导的抗日军队,分别担负着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的作战任务,形成了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略态势。”60周年的风雨,磨砺着锦绣江山。
历史,不会忘记中国远征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历史,更不会忘记腾冲城的“焦土抗战”。
腾冲,一座古老的石头城。建于明朝洪武年间,历经500多年风雨沧桑。
这是滇西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道,马铃声起,连接了亚欧文明,承载了丝路辉煌。大明帝国当年的文明,还在古老的驿站内徘徊,鼎盛时期的繁华,还在东南亚和世界各国之间往返。
1942年5月,日军侵入缅甸,切断滇缅公路,占领了怒江以西包括腾冲在内的大片国土。此后,中国远征军两度入缅,为滇缅公路和中印公路这两条“生命线”而战,书写了可歌可泣的悲壮历史。
滇西,不会忘记,人们,不会忘记!
腾冲,成为滇西抗战的主战场。直到1944年9月14日,远征军经过127天的血战,全歼日军,腾冲成为全国沦陷区中第一个光复的县城。
光阴荏苒。
一直有想法,去一趟腾冲。是因为知道了中国远征军,那段抗战时期可歌可泣的历史,是因为腾冲古城始终在我脑海中浮现。
驿道,旌旗,小镇,青石板。
小时候看《地道战》、《地雷战》、《鸡毛信》、《平原游击队》等脍炙人口的电影,印象很深刻。长大后,才知道,就在家乡不远,就在高黎贡山之旁,在奔腾咆哮的怒江大峡谷两岸,也曾经发生过震撼人心的抗日场景。
居于历史的原因,多年来,纪录和书写这段历史的文学影视作品很少。
直到2005年,国家领导人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发表后,抒写和讴歌这段史实的文艺作品才不断涌现。突出的有《滇西1944》、《我的团长我的团》、《中国远征军》。
居于自身对腾冲的印象和感情,我先后写出了《壮士饥餐胡虏肉》系列散文以及《滇西,中华的土地》、小说《松山,松山》,杂文《大气磅礴的民族之歌》等文章,抒发对这段历史的感慨。
遗憾的是,一直未能身临其境。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想起了盟军的飞虎队,在世界屋脊上往返。是海外的中华儿女,心系祖国,情倾故乡,在忧患意识中捐资捐物,日寇才没有突破怒江天险,抗日的烽火,才燃烧在大江两岸。
杨靖宇将军已经走远,日寇闻风丧胆,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武工队还活跃在敌后战场。
西安事变,有了国共的第二次合作,民族统一战线,摧垮了汪伪政权,没有什么曲线救国,只有用鲜血,涂抹共和国的江山。
40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异国他乡,开赴滇西战场。当年的豪情,至今还在野人山的山谷里回旋,还在慷慨赴死的将军眼前,还在盟军的称道里记载在二战的档案里。
滇越滇印公路记得,岭南的群山记得!
边疆的民族同胞不会忘记,为了家国,举家奋战在公路的修筑中,全民皆兵,老弱病残,还在敲打着群山的石头,还在人背马驮着支前的物资。
远眺松山,暮色苍茫。
累累白骨,已经浇灌了滇西的沃土,喊杀声远去,草木不生的山脊,已经郁郁葱葱。
龙陵,没有酣睡,记得那振奋人心的时刻,记得日寇夹着尾巴跑回东洋。怒江记得,是青藏高原的怒吼,隔断了日寇挺进大西南,一举捣毁重庆的梦想。
共[chan*]党领导的地方武装记得,当地的马帮记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支前,胜过浴血沙场。一排排弓弩,在丛林中穿行,一阵子火枪,在古朴的余韵中震撼。
古城远去,只有国殇墓园,还在和顺古镇身边,诉说着那段感天泣地的历史。
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家怎么回。徘徊在国殇墓园里,我心潮起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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