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为了生存、为了工作早出晚归，忙乱得如同上足了发条的钟摆，机械化地运动着，难得停下来休息一下。也许最近比较空闲，所以常常在闲暇的时刻回忆往事。谁知那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竟如飞流直下的江水一发而不可收。好事坏事、酸的甜的、甚至有些久远的趣事儿也跃上心头，让自己在无人时偷偷窃笑。

因为爱人的工作单位是精神病院，因此自己有机会多接触了一些精神病人。没结婚时，看见街上蓬头垢面的疯子我都会嗤之以鼻，认为他们头脑混沌、没有知识是不可理喻的人，所以离得远远的就赶紧逃掉了。直到结了婚，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了那些特殊的人群，我才对他们有了新的认知。其实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或是极具文艺天赋或有很多作为的人。他们中间有高教、有演员、有工程技术人员……

其实对精神病人来说，只是他们在某个方面精神失常。或许是因为遗传的原因、或者是因为生活中的刺激、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当他们在药物的治理后恢复了神智时，还是非常清醒甚至是可爱的。看着他们被关在高大的楼房中，只能在长长的走廊里散步，或者趴在铁栏杆内向外张望，即使放那些恢复得好一些的患者去商店买日用品，还要前后左右都加上护理人员监督，我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感觉人如果一旦不幸得了这种病，就如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完了，因此常常不知不觉地在浅意思中把他们叫做“老犯儿”。

记得那天，我闲暇无事儿带着孩子在病房附近的树林中玩耍，因为医院坐落在郊区，所以四周十分安静。孩子在草地上寻找着野花儿，我则在小凉亭中闭目养神。忽然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喧哗声，我抬眼望去，只见左边那个疗科的一些女患者正聚集在各个窗子内，向对面的男患者打招呼。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我们拉歌吧！于是一呼百应，很快两边就积聚了更多的患者。

首先一名女患者拉开歌喉唱起了《洪湖水浪打浪》，那优美的旋律在小树林的上空回旋，我痴痴地听入了神儿，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眼前是荷花满目、鱼儿满仓的动人景色。我仿佛看见韩英与秋菊正驾着小船儿，欢快地歌唱着家乡的美好……

“唱得好不好？再来一首要不要？”突然一声男子的呼喊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男患者们兴奋异常，正在起劲儿地向女病房拉歌。女患者也不示弱，反而用更高的呼声要求男同胞来一个。于是在推让过后，一曲《乌苏里船歌》飞出了铁窗之外，那高亢爽朗的歌声决不逊色与专业的演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看来精神病人中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拉歌的活动越来越火爆，也许他们的生活太枯燥了，他们试图以这种方式来释放压抑的情感（那年月的医疗条件还不好，没有现在的这些先进的治疗方案和各种舒适优美的治疗环境）。渐渐地独唱变为了女声小合唱和男生小合唱，那真是歌声不断、欢笑不断。后来他们索性一起唱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激昂的歌声吓飞了林中的小鸟儿，连不懂事儿的孩子也停止了寻找野花儿的小手，傻傻地抬起头来向上边张望着。忽然她高兴地蹦起来，连连拍手用稚嫩的童音叫好。我的眼睛湿润了，为那些失去自由的人儿、为那些动情的歌曲。

该做午饭了，我依依不舍地抱起孩子向家中走去。这一生经历了许多拉歌的场面，甚至在学校时我这名文艺委员，还是运动会上拉歌的带头人。但今天的场面却与平时大不相同，因为他们是一群特殊的人群，也许有的患者还处在迷茫不清的状态中，可是他们却用特殊的方式，让我欣赏到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会。我想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场景了，他将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