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高高低低，婉婉约约环绕着山底的古家湾，几缕炊烟从深处被风吹了开来，像平静的湖面荡起的波涟，涟波开始推开湖面，看来是在家的人们在开始准备午饭了呢，好等自家的娃娃从学校回来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古家湾四面环山，交通闭塞，要是去一趟村外可不容易着，于是村里的娃娃上学就成了一个大问题，算算这几十年来就是古二叔家的大小子荣华出息着进了城里大学，依着老人们的话就是，那可是古代的状元啊！转眼几年，古荣华在村外落定了，出道台了！村里的长辈都这样说。有一天，古荣华从城外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就是后来的村里的青老师，古荣华找到村长，兴冲冲的，第二天，村长就带着古荣华带来的女孩和古荣华把村里议事的大礼堂一整，还添了些桌椅，凑和着古荣华买来的箱印字书，办起了学堂，于是古家湾有了前始未有的正式学堂。状元爷就是不同呢，是天上的神仙下到的呢！村里老老少少都叫，当然古荣华对此只能和气的笑笑，古家湾是他脑海里的一处温暖的地带，工作一脱身就忍不住的跑回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青瑶带着孩子们念，斜眼看见古荣华站在学堂的草坡上，合上课本，对孩子们说：“同学们，现在下课了，都回去吃饭吧！哎，别着急，慢慢来！路上小心啊！”青瑶招呼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青老师，我妈让你去我家吃饭！”小丫提着布书包走到青瑶身边，“我妈让你一定得去呢！”“不要，青老师。”土蛋嘟起嘴，“青老师，去我家，我家的大黄昨个宰了，我妈说了，要等你一起来吃。”“才不要呢！”小丫喊起来，“青老师不吃鸡的！”“好了，小丫，土蛋，别吵了啊，我都去，行不？看呢，荣华哥哥，来了——”青瑶指着含笑走近的古荣华叫。

“荣华哥哥！”小丫一溜烟冲着古荣华跑过去，“越长越胖了！”古荣华轻轻捏着小丫圆乎乎的小脸，“亲亲哥哥！”古荣华凑过脸。“荣华！别老调戏人家小姑娘！”土蛋扬着头，小大人样的学着青瑶的声音叫，“土蛋！”古荣华一听乐了，跑过来，抓土蛋，土蛋边叫边朝青瑶嚷，“青老师，荣华哥哥打我啊！”。

青瑶拼命忍住笑，挡住荣华，“好了，好了，别和孩子们胡闹。小丫，土蛋，快回家吃饭！”青瑶回头喊，“青老师，去我家嘛！”“去我家！”“别吵了！青老师谁家都不去！”古荣华笑道，“她做饭给我吃呢！小家伙回去啦！”，土蛋拉起小丫，“我们也要吃青老师做的饭！”，“好了，小丫，土蛋，早点回去，你们妈要急呢。我明天中午去小丫家，晚上去土蛋家，好不好？”小丫土蛋一听，才欢跃着出了学堂。

青瑶走在古荣华的身边，低头盯着路上的石子，“孩子们都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孩子们！”“你的决定还是对的。”“嗯！我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着，平淡但充实。”青瑶抬头打量着古荣华，“你呢？”“我？也还那样。只是没有老调戏人家小姑娘了！”青瑶和古荣华相对一笑，远处的田野地里，窜起一两只白鹭。

古荣华拉住青瑶站定了，瞅着山径，山径上走过来个人，那人和村里的人穿着不一样，看来是从大城市里来的，那个人在古荣华身边停下来，打量着古荣华，“呀，荣华！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古昌河啊！”那人徒然叫开了，“古昌河？”古荣华在脑海仔细搜索，眼睛一亮，“昌河？是你？”古荣华惊异得叫，“记得我了？”古昌河笑道打量着青瑶，“这位是？”“这是我朋友，青瑶！青瑶，他是我的堂兄。”古荣华向青瑶介绍着。

古昌河回来的消息成了这几年来古家湾最轰轰烈烈的一件事，七年前突然失踪的古昌河回来了，听说来头不小，人们都不可思议的争着来看，古昌河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大堆稀奇的东西来，向众人讲述着外面的精彩和缤纷，“我现在才知道啊，天外又是一片天，咱们要是一辈子不试着走出这山沟沟，永远不知道人活着有多好！看见了呗，”古昌河扬起左手，晃晃手上扣着的手带，“几千元一块呢！可卖了三十头猪才能买得到的。”古荣华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悄悄走开。

古荣华仰着头躺着，屋顶的瓦缝里透出点点星星的光来，朦朦胧胧中，被村长推醒，“有事？古大伯？”古荣华一个跟头翻起来，“荣华，伯是有事找点商量商量，你是咱村里头一个状元爷，心里的点子比我多。”“伯，别这样说，能够帮忙，荣华一定帮。”古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唉，我在这儿住着住着就是几十年啊，打出生这里就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得变，唯一欣喜就是你把青瑶带来了，办起了学堂，让咱村的娃儿开始认得字，写得字，将来不定要出几个荣华来。”“伯，你想说什么？”荣华盯着眼前像父亲一样敬重的老村长，老人脸上爬满皱纹，“昌河，他几年不见，也长见识了。昨个儿，他带着几个外头的人进来，给咱这块老土地，看了个仔细，人家说了，咱地方好啊，说是西沟子山里有矿，要在这儿搞开发，建工厂，我跟大伙思量着，把学堂拆了，建工厂。”“什么？”古荣华猛一抬头，“伯，你决定了？”“我这不来找你商量？”“伯，伯，伯”荣华一连惊呼，“不行，不行，好不容易带来了青瑶，好不容易建起的学校，所有的孩子们不再为山路不好走，路程远而不能上学，怎么能拆呢？伯，你想想啊，您不是希望咱村里的娃儿能都像我吗？伯？”老村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执不过大伙儿，大伙儿也想富起来，将来好搬到更大的世界里。”“伯，你听昌河的？我们能建工厂？矿？伯？”，荣华再想争辨，听到小丫一路跑着叫着进来。

“荣华哥哥，荣华哥哥！”，荣华赶出来，拉着小丫，“小丫，怎么不上课？发生了什么事？”“荣华哥哥，不好了，你，你你，快去学堂吧！”荣华急忙拉起小丫扔下村长向学堂方向奔了去。

学堂里聚集了很多人，围绕着课堂，孩子们的叫声和大人的争执声夹杂着传来，古昌河带头喊，“拆了它，快！”“不要！我们那么辛苦建起的学堂，不要，大家听我说，孩子不能没有学堂！”青瑶拦住古昌河，“古昌河，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开工厂，搞开发，学堂不能拆！”“大伙想富起来，想过上好日子，是不是？”古昌河回头对着大家喊，“看我古昌河，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一’，斗大字的一个儿也不认得，那又怎么，照样大把大把的往口袋里塞钞票，是不是呢？”“就是，就是，咱古家湾几百年来都不认得字还不一样活到现在，识字也不是一样的过着。”人群里开始有人跟着附和，“你们要不要听自己的孩子的心，问问他们要不要上学堂？同学们，青老师问，你们要不要读书？”“要，我们要——”孩子们整整齐齐回答，青瑶欣慰的笑了，“各位乡亲，听到了吗？孩子们想要读书啊？你们忍心吗？”大伙陷于了沉默。

荣华拨开人群，站在青瑶的身边，“青瑶说得对！大家冷静点！不要拆掉学堂，好不好？”荣华大声喊道，“荣华是状元爷呢，他说得有道理。”“昌河也有理儿！”人群里有了各自的意见，沸沸扬扬的嚷开了。

“大伙儿，静静！”老村长颤微着站在人群中喊，年迈的老村长扬扬手，“静静，大伙儿！”人声稀稀拉拉的静了下来，只有老村长的声音响在山里，“咱呀，先不拆了，昌河的厂子迟些时候建也成，我们再思量思量，啊！回去吧，回去吧！”，古昌河一听要嚷着争执，被老村长喝了回去，“昌河，还不走！”，古昌河这才带着人不情愿的离开。“青老师，继续上课吧，啊！”老村长转身叮嘱声青瑶不愿多说话，径自离开了学堂。

古荣华帮着青瑶领着孩子们进了教室，“还能上吗？”荣华关切的问，青瑶低声笑了笑，没有回答，走上讲台，“同学们，今天我给你们上音乐课，教你们唱首歌，好不好？”“好！”孩子叫喊着。

“青山迢迢，白鹭飞飞，朵朵的花儿田野上美呀美，天空蓝蓝，微风吹吹，小小的云儿头上追呀追，我问白鹭，为何飞呀飞，天上人间累不累？我问风儿，为何吹呀吹，草里叶尖坠又坠。青山迢迢，白鹭飞飞……”

青瑶跟着节奏边唱边轻拍手，古荣华站在一旁，不由得跟着哼起来。“青山迢迢，白鹭飞飞，朵朵的花儿田野上美呀美，天空蓝蓝，微风吹吹，小小的云儿头上追呀追，我问白鹭，为何飞呀飞，天上人间累不累？我问风儿，为何吹呀吹，草里叶尖坠又坠。青山迢迢，白鹭飞飞……”

天刚刚亮起来，古荣华就爬起来，赶到学堂却惊呆了，学堂里里外外爬满蚯蚓，青瑶最怕的就是它了，古荣华急急的朝青瑶的房间喊，“青瑶，青瑶！”。

“青瑶！”古荣华盯着闻声而出的青瑶，青瑶泪眼朦胧，脸色惊慌，古荣华冲上前，抓起青瑶的膀子，“青瑶，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荣华——”青瑶哭出来了，“荣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怕我怕！”“好了，别怕，别怕！”古荣华拉着青瑶走进屋，“你先坐下来，不要动，让我来处理！”古荣华拿起扫把，清理着学堂。

青瑶脸色苍白的盯着荣华，“怎么会这个样子？”“你的手？”古荣华瞅着青瑶肿起的手，“没，没事！”青瑶藏起来，“让我看看！”古荣华拉过手，“是蛇咬的？”“嗯，今早醒来，满地都是蚯蚓，吓死了，摔了一跤，谁知道桌子底下有条蛇。”“肯定是昌河带人干的！”古荣华愤愤的说，“来，我给你上药！”古荣华拉开抽屉取出纱布和药，“幸好，上次有给你买。”古荣华细细的看着手上的针眼般大的红点，“还好，没有毒！”。

古荣华没有回城，他坐在青瑶的床边，“脚痛吗？”青瑶笑着摇摇头，“不痛！”，“他们太可份了，又是放蛇放蚯蚓，还挖坑，我看你别住学堂了，又不知他们会弄出什么事来。”青瑶无力的笑笑，“我再走，学堂就空了，孩子们也来一天没一天的，今天，看来又只有几个了。”青瑶望了望空旷的学堂，“你也别上了，休息！手还没好，脚又拐了，今天不上了！”“不，不可以的，要是我也连课不上了，那学堂真的等于拆了。”青瑶挪动身子，挣扎着起来，“你别起来，我去上！”古荣华按住青瑶，“你？”青瑶盯着古荣华看，“行吗？”“总不能让你一个大伤号跛着脚给孩子们上吧！”古荣华拿起课本进了对面的教室。

晌午快了，只有老村长的小孙子小虎低着头坐在教室里，“小虎，回家算了！”古荣华向小虎招招手，“叔，不上课了？”上课？古荣华苦笑了，“不用了，叔给你放假。”“哦，我爷爷说了，今天是我最后的一堂课了，明天我也不让来！”。“哦，好，好。”古荣华点点头。

古荣华回到房间，青瑶叹了口气，“这里，还是留不住我。”，“我去找昌河！”，古荣华抬头，“算了！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这儿，喜欢这些孩子，看到他们心里觉得详和，可能，这是我的宿命，我是时候该回去了，回到从前，属于我的生活。”“你就这样放弃？”古荣华盯着青瑶，“那我的努力呢！”“天意！”青瑶简单的吐出两个字，“天意？”古荣华喃喃的重复着。

古荣华带走了青瑶，古家湾计划着建工厂，学堂不复存在了，桌椅被人们捡了回去，能用的用着，不能用的拆掉当了柴火。

暮色谒谒，古家湾还是静得很，偶尔惊起的白鹭从田野里窜起，划破暮谒，古荣华慢行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不知不觉停在学堂前，学堂残留着些破旧的桌椅，老村长叹着气告诉古荣华，青瑶走的第二天晚上，有几个穿着黑制服，袖子上还镶着“公安”的人把古昌河给带走，建工厂的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这些时候，孩子们没了学堂，像从前样到处乱跑，踏坏不少庄稼，这家少只鸡，那家的鸭不知怎么死了，总之大人们头又开始痛了。

“青山迢迢，白鹭飞飞，朵朵的花儿田野上美呀美，天空蓝蓝，微风吹吹，小小的云儿头上追呀追，……”古荣华屏住呼吸，盯着学堂外的小丫，“小丫？”，小丫打住歌，跑过来，头上的小辫一摆一摆，在古荣华眼前站定，“荣华哥哥，我想青老师了。”，古荣华揽过小丫，“哥哥，也想。”“哥哥，你把青老师带回来，好不好？”，小丫盯着古荣华，“好不好？我妈这几天老叹气，说对不起青老师，多想青老师，她还没来咱家吃饭呢？”，

“荣华哥哥，小丫说得对！”土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忽地跑过来嚷，“荣华哥哥，我想青老师，青老师教的歌儿可好听啦，连我爸和妈都喜欢听。”，古荣华觉得一阵热血沸腾，“青老师听见，一定会感动得哭的，小丫，土蛋，荣华哥哥明天就去找青老师，好不好？”。

“荣华哥哥要去找青老师！荣华哥哥要去找青老师！”小丫一听高兴的叫起来，“我就去告诉我妈她们！”小丫向外跑开，“我也要去告诉我爸和妈，荣华哥哥，一定要找到青老师哦！”跑到门口的土蛋回头急急的叮嘱了声。古荣华站起身，抬起头望远处腾起的白鹭，心里溢出说不出的感受。

青瑶跟着古荣华在学堂口站住，青瑶很快热泪盈眶了，“荣华，荣华，我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村长领着老老小小站在孩子们身后，见着青瑶，孩子们齐声唱起了白鹭飞飞：“青山迢迢，白鹭飞飞，朵朵的花儿田野上美呀美，天空蓝蓝，微风吹吹，小小的云儿头上追呀追，我问白鹭，为何飞呀飞，天上人间累不累？我问风儿，为何吹呀吹，草里叶尖坠又坠。青山迢迢，白鹭飞飞……”

青瑶跑到孩子们跟前，“我太高兴，太高兴。”青瑶一会儿搂搂小丫，一会儿摸摸土蛋凌乱的头发，“我又回来了，回来了！”，“青老师！”村长走过来，“我们想不到你还会回来，你回来，是的。”人群里涌动起来，“青老师，之前咱们对不住，跟着古昌河瞎胡闹，我们后悔，知错了！”，青瑶抬起眼，闪着泪花，“不，从此以后我不再离开你们了，不再离开孩子们，不再离开古家湾。”“好，好！”村长老泪纵横，“让青老师进学堂吧！”。

众人让开一条道，青瑶走在前面，孩子们紧跟，学堂焕然一新，旧砖墙刷新了，桌椅凑回来了，满院子早已打扫得干净，“青老师，今天的第一节课，我们唱歌，好不好！”“好！”孩子欢呼着。“青山迢迢，白鹭飞飞……”青瑶领头唱起来。古荣华不由得感动了，抑止不住的走出学堂。

古荣华回古家湾更频繁了，青瑶跑过来叮嘱他，“荣华，后天晚上，你一定得来学堂，记住，别忘了，一定要来！”“什么事儿，一定得来？”“你来就是嘛！”青瑶好气的笑着，“一定得来，可别忘了。”。

古荣华走到学堂门口惊讶地站住，学堂空空的，看不见星点人影，难道青瑶开玩笑逗自己？古荣华向里面叫了两声，“这里！”青瑶从教室里跑出来，招呼着古荣华，“怎么呢？”古荣华走上前，青瑶拉上教室的门，“里面？”古荣华侧头向里瞧，“干嘛！”青瑶闪身遮住，“现在进来了！”青瑶让身，古荣华踏进了教室。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孩子们手中拿着蜡烛，排成几排对着进来的古荣华唱着。

“荣华，生日快乐！”青瑶在古荣华面前站定，“生日快乐！荣华！”，“生日？哦，我记起来了！今天是十二月三号，对对！”古荣华敲了下自己的脑门，眼睛一闪一闪的，注视着青瑶，“青瑶！你——”，青转过眼，和孩子们唱起了生日歌，天色暗下来，孩子们举着蜡烛，围成二圈，青瑶拉着古荣华站在中间，古荣华在歌声烛光里，已经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星光还是烛光美。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青瑶唱道，“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传到田野上，惊起白鹭飞起，在暮色上划下最美的身影。

寄语：

十二月三号，你的生日，朋友，请让我用最真的心和最美的祝福说声：荣华，生日快乐！

愚友　萍儿

2004/11/2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