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人的“深圳梦　”

——深圳印象之二

少年狂我

深圳红起来了，深圳火起来了，深圳这个名字响遍中国，响遍世界，这都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要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谁知道有这样一个地名啊？恐怕连字音都难以读准哪。这里一红火起来，就像一颗硕大无比的钻石，向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放射出无穷无尽的能量，又把外界的能量无条件吸收回来，使钻石越变越大，能量越来越强。

深圳人发财比吹气球还快，今天还是穷光蛋，明天就有可能变成亿万富翁了。深圳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愿不愿意去捡；深圳到处是珠宝，就看你愿不愿意去挑啊；真可谓是“上有天堂，下有深圳”啊。一时间，深圳成了一块神奇的土地，深圳成了现代神话产生的源头，深圳成了无数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据说，内地的一位音乐教师，在学校里很不受欢迎，自觉活得无趣，于是离家出走，飘飘荡荡来到深圳，连一声招呼都没有给学校打。这天飘到了一家音乐厅前，那是一个群众免费自娱自乐的地方。音乐厅里传出的钢琴声吸引了他，他情不自禁地飘了进去。那人的演奏还算不错，音乐老师就当消遣般一曲一曲慢慢听。演奏者发现了旁边的“知音”，赶紧站起来谦让。音乐老师也不客气，说声“献丑了”，就坐下去开始了他的演奏。一曲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不但让先前的演奏者目瞪口呆继而抓耳挠腮，还吸引来一层又一层围上来的听众。当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先前的演奏者一把抓住了音乐老师的手，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原来他家有个练钢琴的儿子，一直由自己辅导，进步不是很大。在一个小时的倾心交谈之后，音乐老师成了演奏者儿子的家庭钢琴老师，这是他来到深圳以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

随着儿子钢琴水平的不断提高，在各类竞赛中不断获奖，老板发现音乐老师的能力实在不可小看，于是他帮助音乐老师租了房子，办起了第一个音乐培训班。培训班第一期就招收了七名学生，音乐老师捏了捏他的口袋，发现他的收入已经是他在内地工资收入的无数倍。第二期、第三期的学生人数迅速增加，音乐老师不得不聘请其他老师当自己的助理，不得不租赁其他房屋建立新的培训部，不得不添置其他设备来适应教学的需要。短短十多年间，音乐老师的培训部开了一个又一个，从深圳开向广州，从广州开向全国各地。音乐老师不再是老师，而是腰缠万贯的老板。

据说，内地一个来深圳打工的小伙子在经历了当工人、技术员、市场营销员、个人小摊老板等一系列职位的打拼之后，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看准了自己的进攻方向，就开始动手自己办厂，自己当老板。厂办得不错，效益也好，订单不断增加，产品很快销向国外，厂子的规模很快由小型变成中型。正当这个小伙子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一起意外彻底打碎了他的梦：他出口的两个集装箱货物被鉴定为不合格。要知道，这批货物可是价值千万，出手以后，他可以狠狠赚上一笔，工厂的规模也可以进一步扩大。而现在，不合格货物不但退不回来，要按规定销毁，还要处以货物价值五倍的罚款。小伙子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以前出口的好好的货物现在就突然不合格了，只知道自己不但已经倾家荡产了，那巨额的罚款也许儿子那一辈都还不清。承受不了这沉重打击的小伙子登上十层楼顶，然后跳下来自杀了。

据说，类似这个小伙子遭遇的小厂老板还不少，但大多数人选择了重新开始，从头再来，他们还在苦苦打拼着。

稍稍打听一下你就会知道，深圳绝大多数大小公司、工厂、企业的老板都是没有背景的，他们大多是从工人、业务员等普通员工的位置开始做起，经历了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的艰苦打拼，走过了曲折漫长的创业之路，才有了现在这个样子的。

拓荒牛是深圳的标志，是深圳精神的标志。当我第一次在深圳市委门前看见这个标志的时候，我有点纳闷：

作为标志，它应该高大、醒目，让远远近近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作为标志，它不应该是那么矮小，仅仅几米高、几米长的那么一尊雕塑，并且被包裹在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之中，前后没有供奉它的广场、草坪，只有一条条贯通东南西北的大道。作为标志，它应该是耸立在深圳的制高点，让人们景仰、怀念、觉醒、崛起，而拓荒牛却仿佛是“虎落平阳”。

但当我慢慢思考一阵以后，我才发现我自己的浅薄。于是我对它有了新的理解：它不高大，是因为它的起点不高，仅仅是一个平凡的渔村；它不站在高处，是因为它的四面八方全是比它高的强手，它得脚踏实地的站稳自己的脚跟；它的道路四通八达，是因为它早就设计好了自己的生存之路，随时可以拓展到四面八方；它站在市委门前，是因为这里是心脏部位，所有的指令都从这里出发。

说了一些梦醒以后的话，却发现很多人都仍然在梦里挣扎。

当那些有一些想法或者没有一点想法的人听到了深圳神话以后，他们为了寻宝，不由分说地向这里涌来，并且一头扎进了前海湾的大海里。

某小区的一套高层住房里住着三个来自内地的年轻人，他们是小李、小任和小胡。他们每个人住一间屋，承受着每人每月约一千五百元的高额房租。他们是来寻宝的，他们是来打拼的，他们在一起三年了。

小李来自重庆，是学信息的博士研究生，当然工作要好找一些。他目前在一家公司上班，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出门，下午六点准时回家。九千多元的月薪显然不是他的终极追求，他和四川成都的一家公司取得了联系，以两点五万元的月薪签了合同。现在在上班的公司似乎有所察觉，找他谈话，答应把他的月薪马上提到一点五万，看来仍然留不住小李。

小任来自河南，是学化学的硕士研究生，也曾有过一份不错的工作。不知什么原因，他辞掉了工作，踏上了艰苦漫长的找工作之路。半年了，除了隔三差五地去单位接收面试，就是在家里上网、读书、查资料。

小胡来自四川，是学文科的某重点大学本科毕业生。到过好几家公司任职，都因为不对自己的口味而跳槽了。现在仍在一家公司上班，而其心仍没在这家公司。

小区外的一些民房里，还住着天南地北的外来户。他们有的是全家人都搬来了，在这里做一点小生意，如卖菜啊，卖肉啊，卖酒啊，收破烂捡垃圾什么的，或者就是那些单位不管吃住的普通的打工仔。打拼了十几年，也没能买上一间房子在这里安家落户，却只能租住在那些廉价的民房里。

以上的故事不是“据说”，因为小胡是我儿子。

以为在这繁华的都市里就处处是莺歌燕舞，鸟语花香，人人安居乐业，个个奋发向上，然而，你却仍然时不时可以在街头边、地铁口、大桥下看见一些流浪者、乞讨者的身影。也许，他们也曾奋斗过，打拼过。他们中的一些强者面对滚滚涌来将他们打入水底的命运浪涛，没有沉沦，而是毅然捡起一只乞讨的碗，走向了人群。在那熙熙攘攘的车流中，只要红灯让车停下来，他们就出现了。对人们那不屑的、厌恶的、鄙视的眼光，他们视而不见。你还不能说他们中间就没有成功人士。

深圳的海啊，波涛滚滚，一浪接着一浪；大海的浪啊，一浪高过一浪。你托起过多少人神秘的梦幻，你又把多少人的梦幻击打得粉碎，沉入海底。你说，你公平吗？如今，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梦想着投入你的怀抱，你就继续敞开你那广阔的胸怀，公平地接纳他们吧！

2012.2.21.于深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