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慎在冬末将你丢失
■■河东
多少年来,我一直跋涉在路上,我要穿过迷雾,抵达先知先觉。我走得很艰辛,就如同你送我出门时讲的,前路茫茫。有一天晚上,我因为疲惫至极,不小心睡着了,你进入我的梦中,像一个小孩子,采了一束花送我,并对我说,如果实在不行,就回来吧。
就回来吧,回到母亲的怀抱,那里舒适、静谧、温暖。夜像一个符号,一个可爱的逗号,在此时恰好能派上用场。我拿出了一张纸,一支画笔,在别人聊天的时候,画下我家的老房子,墙上的窗户,为我推开了一扇,母亲的眼睛,就在那窗户里面,流着泪。是的,流着泪——为我流着泪。
我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应该在每一个寒冷的冬天,回到她的身边,坐在火炉边,一边看电视,一边听她说话。有时候,我会打断她的回忆,对她说,明天,太阳出来以后,我就去把院子扫干净,然后,我得走了……她便不再说话,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熟,家乡的气息围绕在我的周围,我完全放松身心,毫无顾忌地打着鼾。妻子用手机把我的鼾声录了下来,第二天吃早饭时放给他们听,“吭哧——吭哧——”,一呼一吸间,我看见母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搞哪样?”我责备妻子。
母亲放下碗,去给我们添菜。一碗水豆花,从厨房端到饭桌上,用了好一会儿。我试图走过去,看见母亲用围裙擦眼角,苍老的背影,逆光下显得模糊不清。我悄悄地退回饭桌上,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的残忍,让我的心,碎了一地。但我不想让母亲看见。我想着她弯下腰,一粒一粒地拾着,那太多的破碎的的幸福的鳞片,镶嵌着她一生稠密的日子,日子上面一道道被划伤的尘埃。
母亲做的水豆花是最好吃的。不光我这样认为,妻子也这样认为。不光妻子这样认为,妻子的同事来我家玩,吃过后也这样认为。妻子嫁给我几年来,早吃惯了母亲做的菜,母亲的手艺让我们的心思,不留余地地爱着她。
这两年来,母亲经常给大姐的两个孩子念叨:有一天她会死去。我一听到她这样说,内心里便一阵痛楚。“妈老了,这是自然规律,你不得不承认。”直到此时,我还像一个孩子似的,去幻想,幻想我的母亲,永远那么年轻。
大姐的两个孩子在母亲的身边,习惯了她的爱护,母亲走哪里,他们总是像影子一样跟着。当两个孩子在屋子里看电视,而母亲悄悄出去了,一会儿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个孩子会异口同声地喊:“外婆!”母亲回来,他俩兄弟便一左一右地牵着母亲,生怕母亲再一次悄悄溜走。
吃完饭,母亲便带着两个孩子去邻居家玩儿去了,她知道,我们已经在准备行李。出门的时候,我转身说:“我们走了。”我很想大声地说,我很想让母亲听见,我又怕她听见。我知道,我不说,她也听得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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