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路的尽头，也是路的起点。

我的面前，是登上山巅前的最后一面峭壁。峭壁是一面光滑的花岗岩，乳白色的石英脉像大山的血管一样在峭壁上若隐若现。峭壁的顶端覆盖着一层层史书般的板岩，它厚重的似乎只有时间老人才能将它翻看。

山顶上长着低矮的松。多少年了，树似乎还那么高，上面绝少有人去过。偶有两只鹰隼从那里飞起，到山间盘旋，忽升忽降，忽近忽远，巡视着杳无人烟的苍山。

峭壁旁的森林茂密得遮天蔽地，我只有贴在峭壁底下抬头仰望，方能看到峭壁顶上的松枝，看到一小片飘着白云的蓝天。

这里是野径边山涧小溪源头，峭壁就是这条小溪的产床。

峭壁面上，一股细小的清泉沿着上黑下青的岩石缝隙涓涓涌出，顺着长着斑斑点点青苔的岩壁晶晶泠泠的落下。泉水落入峭壁底端一个小水坑中，又溢入四周的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虽距山巅仅有百米之遥，但前面没了路。我止步在岩壁前，虔诚的把双掌伸向岩壁，小心翼翼接住一捧清澈的泉水，掬到嘴边，细细的喝了下去，泉水晶润沁凉，后味略有些甘甜。几捧清泉入腹，顿觉浑身汗消暑散。

忽闻一阵山风从树梢上徐徐掠过，头顶一片沙沙声响。树稍在上方徐徐摇摆，身旁的树干却纹丝不动。轻风来时音似流水，过时又声如沙鸣。风儿钻过树梢，轻轻地拂扫面前的峭壁，细小的泉水被风吹得摇摇摆摆，不断地扑向岩壁，溅落了一些水珠，如零零星星的细雨。风儿转过身来，又轻轻地抚摸我的面孔。风带来了泉水婴儿般的气息，那是一种淡淡的，淡淡的野蔷薇花的芬芳。

顶峰我曾攀过，但这次只是休闲锻炼。我沿着山溪开始往回走去。溪水此时像是襁褓中河流婴儿。厚厚的落叶，稀疏的野草，交错的藤蔓将小溪包裹的时隐时现。在几块凸起的彩石前，我看到了小溪欢乐的笑脸。溪水嘤嘤流淌着，彩石表面那两个冒着水泡的小水漩，就是溪流婴儿脸蛋上两个甜甜地酒靥。

溪水在这里稚拙地转了个小湾，向着一片开阔的岩石坡脊流了过去。小溪也需要阳光，溪水急切的要见到太阳。她在岩石上舒坦地展开自己的身体，第一次做着惬意的阳光浴。小溪的身姿很美丽，晶莹剔透，微波粼粼，珠光漪涟。

溪水此时很浅很浅，浅的甚至没不住一片刚被轻风洒落到溪水里的树叶。溪水顽皮的与它嬉戏，树叶旋转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溪水直到嬉耍够了，便将一身水渍的落叶优雅地推向一边。

岩坡下，树林渐密，另一个泉眼在叮叮咚咚的往出涌水，两条水流在拥抱，在缠绕，在雀跃，在欢笑，小溪在第一次尝试涌起小小的浪涛。

溪水还很小，还映不出缤纷的七色彩虹。但溪水已有了时隐时现的浅浅的绿，淡淡的蓝.

小溪悄悄地流进了一个清澈如玉的水潭里。水潭犹如九天仙女的梳妆镜，里面映着潭边的碧绿小草，映着婆婆的大树身影，映着蓝天里两朵游动的白云。白云上浮着两只小水黾，偶然拨起细细的涟漪，痒得洁白的云朵微微发颤。

潭水的前面就是一个小石坎，小溪在水潭里有些犹豫。又一阵山风吹过来了，潭中的树影摇曳，白云摆荡。潭边的小草整齐的舞动着身躯，为小溪加油鼓励。小溪鼓足勇气，向那沟坎下方跃去。啊！原来是这样的惬意！溪水的身后，留下一个小小的跌水，一个瀑布的雏形。虽不是银河泄九天，却是小溪旅途中经历的第一次里程碑似地考验。

又有一道山泉水从山涧上方飘落，跌落在青石上的泉水来不及集合列队，就蹦跳着跑向小溪。小溪此时已能在卵石上跳舞，溪水已开始哗啦啦唱歌。小溪虽推不动那卧牛般的圆浑巨石，但她只略作迟疑，便能轻巧地贴着圆润的石边淌过。

我随着小溪一起走着，小溪欢快的汩汩流淌。溪水一次次的没过我的脚面，我感觉脚脖子痒痒的，溪水像顽皮的孩童，用稚嫩的小手对你进行抚摸。

溪水对每一块卵石都感到好奇，在它们的上面，都会涌起一缕细长的清波。山涧两旁不断有新的泉水涌入，再这样走下去，她将变成一条美丽的小河。

小溪匍匐着从几棵横卧在山涧上的倒木下钻出，没有停步。她弯弯曲曲回旋着，跳跃着，歌唱着向前流去。她一直会向前探索，直到寻找到一条大河。那里，小溪定会急不可耐的跳进河里，与众多的溪水小河汇集在一起，洋洋洒洒的滔滔向前流去。无论前面还有多少坎坷，她们都会奔向水的家乡，那波澜壮阔的海洋。

我脚下的野径，也开始有了较为明显的人们走过的痕迹。人走的少，几乎还不能称之为路。

在上面走，常须跳跃几块嶙峋的巨石，钻过几根斜横的树枝，拨开几株新长的灌木，摘去几条挂住裤脚的荆棘。一不留神，可能还会跌倒受伤。但这条林溪边的野径，一条路的雏形，会一直延伸到山外那辽阔的大地。

极目远望，前方或许还有千山万水，但我脚下的路，会一直延续。路的另一尽头，一定是蔚蓝色的大海，小溪和她的伙伴们正奔腾而去。啊！去吧，小溪，碧海云天在路的那头等着你！

再见！我脚下的小径。再见！我身边的小溪。再见！小溪和小径，我们将会走过不同的人生之旅。

无论我们还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无论我们还要经历多少世间风雨，我们来个约定，在那遥远的湛蓝湛蓝的大海边，我们一定再次欢颜相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