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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凡失业的时候,金世却得到一个好消息:他将被派往公司总部工作。公司的总部在广州。
三个人再次相聚的时候,才仅仅两个月,心境就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天星期六,非凡收到岩子的传呼,说晚上在一个酒吧happy。这说明他的生活有了改善,可以进酒吧了。
这话不假,岩子过得还行,是他们三个人中混得最开心的一个。
非凡进入酒吧的时候,岩子和金世已经在那里了。这确实是一个很符合这个年代的酒吧,布局简单明了,一群年轻人在听音乐,也在大声的说话。小舞台上有一支乐队在撕心裂肺的唱歌,还不时的煽动着年轻的人们,学习人家港台的那些音乐人。他们是这间酒吧的主人。
入座后,非凡问:“怎么来到这种地方了?”
“这种地方怎么了?”非凡也说不清这种地方怎么了,只是在他的心情不太好的时候,能听到摇滚乐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席间,他们的谈话有点不如以前了,有点沉闷。一个要远行,一个刚失业,这种沉闷可以理解。在沉闷中,关心远行的人较少,关心失业的人较多。
岩子问:“非凡,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想回家了。”
“操!没钱你怎么回家?”金世吼道。
“放屁!没钱就不可以回家,谁规定的?”非凡也不甘示弱。
“意思是你想家了?”
“想。”
“回去干什么?我们留在这个城市目的就是因为我们能常在一起喝酒,我都放弃了回家,你还想回。不回,死也要死在城市里。”金世如此说。
“那我吃什么?在城市里生活如果没有钱,我们这种人比乞丐还可怜。”
“钱而已嘛,有什么要紧的。来,喝!”岩子举起酒杯说。
于是他们开始大口大口的喝酒。那天他们喝的是“虎”牌啤酒,不知道多少钱一罐,反正在非凡的记忆里,一罐“虎”牌啤酒可以顶平时所喝的那种啤酒两瓶以上。
在酒吧里,非凡自然无话可说,因为失业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所以他几乎是逢杯必干。酒是知己,朋友也是。酒吧是年轻人的场所,这点无法否认。到处都是觥斛交错之声,到处都是大声说话的声音,有文明的,更多的还是粗俗的话,肆无忌惮的话。乐队在舞台上撕开喉咙的唱,更增加了一种浮躁的气息。乐队开酒吧,除了能聚集些狐朋狗友之外,更主要的还是为了生计,他们的生活也不容易。
他们很快就喝完了两扎啤酒。在这种环境,酒真是很有用的东西,在摇头晃脑之中,杯子就空空如也了。所以如果想在一种环境下锻炼喝酒,就到酒吧去,到摇滚乐队开的酒吧去。当然,得有钱。
这一餐是岩子请,因为他刚领了工资。喝过几扎啤酒后,金世说:“不喝了吧?”
“喝!怎么不喝了?”岩子正在兴头上。
“节约点钱吧!”非凡说。他太知道钱的作用了,领到工资后,交了房租也就一无所有了,现在工作又没着落,还不知道下个月的房租费去哪里找呢。他也知道岩子的钱也并不是多到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步。
“怕什么?请喝酒我还是请得起的。我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当岩子吞云吐雾的说完这句话,非凡和金世真想上去揍他一顿,如果不是在酒吧的话。
“妈的,别忘了前两个月你是怎么过来的。”
“那是以前。以前我没有钱,现在我有钱了,就这么简单。喝!服务员,再来一扎啤酒!”岩子扬起手。
“你小子是在气我啊你!都喝成这样了还想喝。钱多就拿点来兄弟用用!”非凡有点忍不住了。
“不给,想喝酒想吃东西随便点。给你钱和请你喝酒是两回事。”岩子说。
非凡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只能拼命的喝酒,反正又不是他的钱。自己没有钱,兄弟请喝酒,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于是非凡和金世对了一下眼,会心的笑了。
服务员也端上了啤酒。
“为什么不喝,啤酒很有营养的啊。”金世说完就独自拉开一罐,一口气喝下了半罐,吧嗒了一下嘴说,“酒是好东西!不过这‘虎’牌与别的啤酒也没什么区别啊我觉得,都一个味儿。”
三个人都嗜酒如命,当初他们相识正是因为酒,因为香烟。人这动物很奇怪,你平时可以喝很多酒,也可以抽很多烟,但不一定与一起喝酒的人是朋友;有时候你与一个人就喝一次酒,别人就那么一次敬烟给你,你也许就会找到一个知已。他们三个人属于后者。
“我现在想唱首歌。” 岩子突然征求似的看着金世和非凡,好像他们两个是这里老板,是喝歌的歌手似的。
“想唱什么歌?”
“《社会主义好》,摇滚版的。”
“ship!什么意思啊你?”金世做了个不文雅的手势,然后不解的问。
“社会主义有什么不好?他给我生命,给我钱,给我酒喝,给我烟抽。虽然我在为资本家打工。”岩子还想再说什么,金世已经气愤的说:“妈的,说够了没有?喝。”
“哎呀!酒是肯定要喝的,歌也要唱。有谁规定喝酒的时候不能唱歌。”岩子发挥着他组织语言的能力。
“没有。只是你喝酒的时候就不能唱歌,唱歌的时候就不能喝酒,因为你只有一张嘴巴。再说了,这是什么地方?酒吧!乐队开的酒吧,还轮到你来唱啊。”
“噢,对啊!我还以为这是路边的酒滩呢。不好意思,农民,很少进这种地方的,该罚!”说完,岩子喝下了半罐啤酒。这使他看起来醉意更浓。可他没醉,因为他还能继续说话,“我不唱,我点歌总可以吧?”
“应该是可以的吧。”两个人回答。
那个乐队中间休息的时候,岩子就叫其中一位成员过来。这个乐队的点歌方式倒也特别,他们每唱完一轮,就下到各个桌子去转,问人们点什么歌,当然这样可以顺便喝到点酒。来这种地方的人大多都有点崇拜的潜意识,所以都很乐意与乐队成员交谈,和他们一起喝酒。甚至有人以此为荣,好回去与朋友炫耀,那个乐队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喝我的酒呢。
“嗨!点支歌。”岩子摇摇手说。
“兄弟,点什么歌?”这是一位很肥的乐手。三个人刚才只顾着喝酒聊天,没有注意到他在乐队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们只敢肯定,这肥仔绝对不是主唱。
“《社会主义好》,摇滚版的。”岩子还是刚才的那句话。
“哟,兄弟,你没醉吧?”乐手的脸色很难看、很诧异。
“废话,醉了还能说话。你们会不会唱?”
“会,但我们不唱。”
非凡和金世就都捏了一把汗,为那乐手捏一把汗。因为他们看到岩子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看了。他们不知道接下来岩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他们能知道他将要说什么,平日里也不会叫他疯子了,谁能知道疯子的下一步是什么。
“为什么?”岩子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出什么事,只是很平常的问。
“因为穷!生活这么累,还好个屁。”乐手只说了几个字。
“有道理!喝酒,我敬你一杯。”岩子就向乐手敬酒。敬完酒后又说,“穷点累点可不是社会主义的错啊,对吧?”
“这倒也是。”乐手莫名其妙的看着岩子,若有所思的回答。
“有人开始疯了。”金世说。
岩子并没有理会金世,又对乐手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乐手定定的看了岩子一会儿,又看看金世和非凡,肯定的说:“学生。”
“操,我是学生的前辈。”岩子的这句话等于否定了乐手的回答。
“文化人!”
“什么文化人?”
“职业经理人?不像,太年轻了;广告人?有点像。跟班的秘书,不像,不像……”乐手说出了很多个职业,又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了。
“别猜了,你永远想不到的。”岩子打断了乐手的话,“我是个打工者,为资本家打工!哈哈,没想到吧?”
非凡和金世跟着笑,因为乐手的那种表情很好笑,而不是岩子的话好笑,他们听惯了。乐手又看了一会儿,问:“你在哪里上班?”
“外企。”岩子又哈哈大笑起来,是一种得意的笑,笑得乐手不知所措,也只好陪着笑。
非凡再也不能沉默了,就说了句:“岩子,你的幽默真像你们外企的产品。”
“什么产品?”岩子忙问。
“可口可乐!”
“什么意思?”
“可口可乐嘛,到处都有,遍地开花啊!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次轮到大家都对着岩子笑了。
这一个晚上他们玩得很尽兴,不仅仅是他们能进酒吧喝酒。
从酒吧出来后,岩子和金世问非凡现在干什么?
“回家!”非凡说。
“家?家在哪里?”金世说。
“租的。”
“怎么回去?”
“打的。”
“靠!”
非凡说了“打的”后就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又被痛打了一顿。因为他们出了酒吧,非凡更不走运的是,他们刚好走到了一处草坪。
“还回家吗?还打的吗?”岩子和金世拍拍手问。
“回!”非凡还是一个字。
“明天呢?”
“找工作。”三个字,也许只能在酒后才敢说这三个字,因为非凡现在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像点人话。好,抽烟,兄弟。”金世敬给非凡一支烟。
“钱,拿去打的。请客请到底。”岩子什么时候变得大方起来了。
非凡当然不会拒绝,包括香烟和钱。
上了的士,司机问非凡:“那两个人是你什么人?”
“朋友,兄弟啊。”非凡说。
“朋友?”司机瞪大眼睛,然后就没有了下文。也许他也看到了非凡被岩子和金世痛打,然后又接受了他们的烟和钱吧。可非凡不想解释。
“年轻人真好!”司机很久后冒出了一句话。
这一次轮到非凡发怔了,这司机怎么了?于是说:“我不年轻,毕业了,大学。”非凡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说这种话,好像不年轻,大学毕业打的就可能有半票似的。
于是一路上就一直无语,一直回到他的出租屋。
【待续】 [作者:崖文胜(广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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