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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天雪夜看彭城

发表于-2012年02月19日 下午6:40评论-2条

哭,是悲伤情感的宣泄,从外在表现形式来看,哭的最首要条件是掉眼泪。至于哭的人是否有声,是否倾诉,均不是哭的必备条件。明白说:掉泪了,就是哭了。

现代人的哭,大约是很随意的,一般就是掉泪而已,伤心至极,可能气管里有很多气要排出,冲击了声带,就有了“嚎啕”的表现。哭的人只是随意而已,并非故意要出声。

这和传统女性的哭是不同的。

旧时女人的哭,最重于倾诉,就是把自己心中的苦对自己倾诉,对“天”倾诉。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天”,总要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符合封建伦理,总要让心中为自己做主的那个“我”接受,总要把那个虽然看不见,但一中在主宰自己命运的“天”说服。所以哭是很讲究质量的,一个女人有没有本事,很重要的一点是:会不会哭。

怎样算是会哭?

首先,哭出的声音要符合一定的音乐准则。高品位的哭,实在是一支丰富、完整、主题突出的旋律,可谓千回百折、回肠荡气,能引起人们高度共鸣。以致忽略其内容光是旋律就足以感动听哭的人,也足以感动哭的人自身。至于能不能感动“天”,就不得而知了,但哭的人自己是认为能感动“天”的。

我想旧时中国妇女遭受的命运大约相似,只是所遭受苦难的量的不同而已,所以全国各地的农村的妇女都应有哭的文化的,但因所处的地域文化不同,加之缺乏交流途径和手段,各地妇女哭腔也是不同的。

鄱阳湖边人的“苦”或者“福”都和湖相关,带有浓郁的“水”性。都昌现时有个刊物《鄱阳湖文学》,上面有原《十月》杂志社主编张守仁的题词:“湖畔文化,因水而美”,说得有理的。湖畔人的哭,像水一样柔,像水一样纯净,也像水一样能包容万物,其旋律有时如湖里吹来的风,有时像三月的雨,有时则似六月的雷电,有时却似陈述寒秋的萧瑟、冷冬的凄咧;无不演绎着鄱阳湖沉浮的主题。

分明就是歌嘛。是的,就是歌,有人说:长歌当哭,其实,长哭亦歌。

我幼时听过不少版本或者风格的哭,感人至深的有我奶奶、三娘、邻居“大姑娘”的哭。其内容我多不记得,其旋律却能记得较为清楚,其原因往大里说就是他们哭的旋律就是鄱阳湖生命的旋律,其陈述的苦难就是鄱阳湖人典型的苦难,能引起每个鄱阳湖子弟的高度共鸣,可谓刻骨铭心。

当然,旋律不能完全代替内容,或者说,旋律是笼统的,内容是具体的。高品位的哭,是以高水平的内容为载体的,其内容应当逻辑严明、条理清楚、说理充分、深入浅出、生动具体,哎呀,差不多是老师对学生作文的高要求。

旧时妇女受封建压迫、生产力落后的压迫最大,妇女生存的环境特别差:没有文化,没有财富,没有依靠,生理的特征成了明显的缺陷,要绝对服从丈夫,丈夫却不能给女人提供足够的保护。常常是一个女人“屎里滚,尿里眠”拉扯大“大细肝肠”(儿女),至于男人得脬肚(血吸虫病晚期症状)死亡、孩子夭折是很普遍的现状。贫穷的年代,几乎人人自危,加之精神枷锁的桎梏,人的生存空间尤其是女人的生存空间就明显狭小。然而生命从来是顽强的,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依然要活着,*体在遭受蹂躏,精神依然在寻找出路。

和我同住一屋的三娘,是做“包被”(童养媳)来到夫家的,生了四个儿子,两儿子同时得脑膜炎(好在都保住了性命),突然丈夫暴病死亡。一个寡妇带大四个儿子,还要教养婚配。按三娘的哭词说就是“世人都说黄连苦,我比黄莲哭十分”,太苦了。生存的艰难磨练妇女的意志和身体。守寡的三娘变得十分能干,中碓、推磨、车水、浇粟水、挖黄豆地;“半夜叫天光”,“死做活不吃”(哭词),到底把两个儿子圆就(成婚)了。突然自己得了个怪病,说是骨癌,人是活的,却再也做不得气力活。还有两个单身呀,日子怎么过?满肚子的委屈找谁说去?枕边人早就到土里去了,和俩儿媳妇也说不到一块,各想各一边,儿媳妇出言不逊。这日子怎么活呀?恨不得死了算!毕竟不能死呀,这么个大家庭,没个发尴尬(主意)的人,还不成了一盘散纱?于是在某个委屈太多的日子,应该冒炊烟的时候,三娘家没有冒炊烟,她用一句 “好天哪——”开始,很正式的哭开了。

“一只乌鸦不忍听,从门前椿树上飞往夜色深处,团近的狗全都没了声音,那只最恶的狗也呜咽着逃去了。”这样的描写确实很能说明当时的意境。

这时,天地间只有三个人在对话,一个是哭诉的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天”。

哭诉的人首先是说给“我”听的,因为只有“我”离自己最近,只有“我”最理解自己。把所有的苦,所有的难,所有的委屈都对“我”说。三娘说:“我话我是里格命咧”就是典型的自我对话。当然“我”的能力是理解,解决不了问题。最后“我”就把问题交给“天”,“天”在头上,至高无上,人办不了的事只能让“天”办了,“人没看见天看见”。无论如何,要相信“天”的。原来,这是一个人的基本信仰,犹如西方的基督教,无论一个人到了什么样的境地,都要相信“天神”,“天神”是“我”的主宰,是“我”的依靠。旧时妇女的哭,都是“喊天”,却不“喊地”,原因就是“地”就是“我”。天上一个神,地上一个“我”,是这样艰难又和谐的统一。犹如鄱阳湖和自然的统一。

旧时对女人的评价,常有“会哭”之说。一场哭下来,会招来很长时间的评价,老太太、新媳妇、大姑娘都会仔细地考评那场哭的内容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们会把人家哭的内容的一段或一点学得神秘莫测、惟妙惟肖。农村妇女的文化的来源大抵是不能不算上哭的。

有的做儿媳妇的,和公婆相处不好,两个人互不相让,总是博嘴(吵架),做儿媳的一旦发现公婆突然没了言语,满脸委屈,一般会“鸟儿头上有墨”(自知之明),让公婆三分。因为公婆脸上的气色,预兆着大哭。一哭开始,百人辛酸啊。也有年轻媳妇,在娘家练过一把哭的本领的,却不让。等到公婆哭腔张扬,自己也在房里放开喉咙做起了哭戏。当然,这样的哭有些假,但也足可破坏对方的思路,使对方不能专心做“我”—“天”对话。常常是:对方的哭突然停了,大声对这边进行质疑,这边呢,自然也要停下哭业,回应对方,于是又回到博嘴上去了。一场好好的哭就没了。

人必须有“我”,也必须有“天”。这是旧时妇女哭的内涵。因为“我”的顽强存在,人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因为“天”的存在,人于是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心。

现时的人,生存的条件比旧时要好很多,活得很随意,却好像并不轻松;自杀的人不在少数,不开心的人那就多了去。更有甚者,日里夜里想些贪财、害人的行径,自然是走人死胡同了。这样的现象,就是无“我”无“天”,因为迷失了自我,就丢失了精神追求和道德标准,因为无“天”,就没了精神依靠。怎么活呀?

不如学旧时妇女,好好哭一场,细细想想那个魂灵深处的“我”,多敬畏那个头上的“天”

“天”,就是信仰,人应当有信仰的,至于什么信仰,一时间是不会同一的。有信仰比没信仰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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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海晴空点评:

一场淋漓尽致地哭词,形象地说明了哭的来历,哭的形式,哭的原因,哭的内容。哭天,实际上是哭自己的不幸,哭自己的难处,哭自己的伤心事,现在的人哭得少了,并不代表快乐了,相反地,没有了精神支柱,反而变得更加单调,失落了。欣赏佳作,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2]个
雪夜看彭城-评论

接。谢。at:2012年02月19日 晚上8:05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春天到了,让云捎去满心的祝福,愿你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春天!at:2012年02月19日 晚上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