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偶得半天空闲。突发奇想,跨上自行车骑向小时候住过的老屋,摄下几张满含沧桑的照片。就算凉爽的风能吹开所有的不安,然而,夏天就是夏天,连青苔上的蜗牛,也热得离家出走。
我站在小时候很喜爱的石柱边上,倚着,却没有靠着;院里齐腰的杂草中,有飞舞的素蝶,向我寒暄,我听着,却没有记下心里。从院前尚且保存完好的林子,我找见一棵桐梓树,叶子是普通的绿色,籽子是不平凡的硕大,它们既焦虑又含羞地隐于叶片之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我仿佛在树茎的弧度中,看出了满树的哀怨。
在爷爷的记忆里:前门山脚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骄阳让稲秧的脑袋低垂;牛蛙饥渴地歌唱;泥鳅躲进泥潭之中,很深很深。爷爷和几个农夫,揣了些酒及几个下酒的菜,躲进桐梓林中“做神仙”去了。夏天的骄阳,让风儿也都喜欢聚在林里。林中的溪流是激动的,溪中的青蛙是幸福的。
这种幸福感,就像村口那片水田的希望,或者田中牛腿上的肌腱。
那时的山歌总是乐观的。随意的走在山谷之中,岁月就将你带到了收获的秋天,这里的一切丰收,都是天赐的。秋天的桐油,可以抹在海船上,暴日不褪,海浪不蚀。当然,爷爷他们的幸福,无关海船,只有桐油在镇上很快换来的过年的腊肉,才是最要紧的。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有如下的描写:“那些年月,田垄上最能看见的是肥肥的蛇和野生的桐梓,总会在某个午后,两个汉子为了一棵野生桐梓的归属而大打出手......”
这些关于桐梓的记忆,其间的依恋感,是难以用文字来全部表达的。
这些记忆都永远是记忆了。随着那一代人的老死,这种幸福的方式,都将变回黄土,销声匿迹。
我还算幸运,百度了一个下午,终于学会了辨认桐梓的方式,而比我小一些的弟弟妹妹们,甚至我们的下一代们,他们如何认得这昔日带给人间幸福的树?就在去年夏天,我顺着雪白坚硬的新水泥路,找到了爷爷那时避暑的桐梓林的地方。眼前,已经变成了另一番“繁华”。溪坑常年干涸泥鳅和青蛙,几乎都已绝迹,一架精致的石桥架过溪上,桥下没有桥洞。曾经是桐梓茂盛的地方,现在是老人们灵魂安居的风水宝地。这一片冷冷清清的公墓,是否,过分庄严,过分肃穆?从伤痕累累的大山心地,是很难一眼看见开发商腰缠万贯的真相,而那一片曾今有过的桐梓林,是否,都连根去了天外?还是活埋与钢筋水泥之下?
我没那么大魄力,就断言:“人类如此急躁的现代化进程,到头来将导致前途无望!”我也不是对农耕文明的过分眷恋。更多的时间,我是敏感又胆小的诗人,但从理性与感性的角度看来,我都应该无怨无悔的叩问!
遗失了的桐梓,遗失了一个时代的幸福方式,而时代的步伐依旧锐不可当,过分乐观......然而明天,浮华焦躁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我带着一丝乡土的歌喉吟唱,而对于明天的乐观与恐惧,却让我无限矛盾。
无限迷惘......
莫默 2012.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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