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八月的一天,何佳欢医生的诊所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这客人身高一米七八,身体强壮结实,除了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进而显得有些紧张以外,从那英俊毅雅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有病人那种憔悴,和精神不振的神状。这客人进来的时候正值诊所下班的时间,所以他对这最后一位客人有特别大的记忆。
“你好医生,给我一张丑陋的脸吧!”这客人进来向他简单一打招呼,走到他跟前急切得哀求道。
“是的,我是会做整容手术。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丑?”他疑惑得问;他给很多人做过很多整容手术,但像这位客人一样想把自己整丑的却一个没有,这让他很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医生你可能不知道,我这张脸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这客人慌张的解释。
“杀身之祸!”他一听这客人的解释,惊诧得问。
“对对对,所以医生你必须救我!”这客人更加强烈得哀求道。“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医生我绝不会给您带来麻烦;我不是黑社会要追杀的对象,我是一个被陷害的好人。”看见医生对自己还有些疑色,他继续却以更加生动的语气说道:“我原本是国土局的一名公务,因发现上司跟地产商之间的内幕交易,而被局长给开除了。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就向上面举报,希望上面能派人前来调查,他们就完蛋了;但是我太天真了,我的就报信是送到了上面,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上面有人,不但我的信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惹来了最大的麻烦,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毁容的原因!只要你为我做这个毁容手术医生,只要您肯给我一张生还的通行证,就是一张丑陋的面孔,医生我绝对不会给您带来任何的麻烦;我会悄悄地离开这座城市,包括我的家人我都不告别,然后永远都不会回来,所以请您放心谁也不会知道是您给我整的容。”同时,客人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认诚恳而真诚。
“要是这样,我可以给你整容,但价钱方面……”看来他相信这客人的绘话,并且打算好好宰他一下。
“价格照大医院的收也没关系,谢谢您了医生!”这客人感激得说。
“你都这么哀求了,好吧,我给你做。”说着,他从座位上起来,冲这客人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朝门口走去了。
不大一会工夫,他们到了一个白色的小房间,四面全是白墙,没有一个窗户,只在门对面的那面墙上有一个换风管道口子,房间的中央吊着一个白色的大灯,下面是一张白色的手术台,旁边是手术柜,上面是一些必备的仪器,手术台前面有一个轮盘式的手术灯,除此之外这间干净利落的小房间里别无它物。
“你真奇怪!”他叫客人坐在手术台上后说,那语气就好像说你真傻一样。他这样说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每个来这里做手术的人,都会对这样简陋的手术室产生怀疑;这位客人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什么。”这客人对他说的这句话同样不能够理解。
“哦,没什么。”他说,“你在这等会,我准备好就来。”
“好的。”
他出去了,不大工夫,提着印有红十字标志的一个白色的中型工具箱回来了。他让客人躺下,询问了一下是否想好了要做这个毁容手术,得到客人的肯定回答后,他开始往这客人的脸上注射麻药。然后他熟练的操起锋利的手术刀,准备在脸上下刀了。但当他用手指查看怎样划下这一刀时,脸上却露出了难色;他发现这位顾客的脸上已有好一处隐秘的伤口,而且伤口缝合的非常复杂,也就是说这客人已经做过一次非常复杂的整容手术,这对他接下来要进行的这个毁容手术十分不利,因为这客人的脸部骨骼和肌肉都在第一次大的改动中变得非常脆弱,所以不适合再做如此大的手术。
“你好,我可能不能帮你整得那么丑,稍微漂亮一点行吗?于是他问。
但是,看来这客人的麻药已经开始生效,眼睛紧闭着,虽然耳朵能听到他的询问,但是脸庞的咬合肌受到麻药的作用无法再动弹。
于是他说:“如果你同意就用手势告诉我。”
这客人举起左手弯了弯拇指。
得到这客人的同意后,他再次确认说:“好的,我开始了?”
这客人又弯了弯手指,把手平稳的放下了。
他重新操起了手术刀,照先前设计好的路线割开了他的脸,按照脑海中刚刚构思好的一张脸,在他的脸上开始精雕细琢。
他是个医术精湛的医生,那些锋利的切割和打磨的工具,就安在他这台精准的手术机器上配套设备,每一刀切割和每一次打磨就像机器一样精准利索。所以,没一个小时他便完成了他的工作。
“好了,先生。”他给这客人打完解药,说。
“谢谢。”这客人睁开眼睛释然得说。
“你现在还不能看到自己的容貌,等到半个月以后你就能拆开脸上的纱布。”他说。
“谢谢,谢谢您又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这客人从手术台上坐起来,诚恳而深沉的说。
“不用谢,反正你是付我钱的。好了,穿上鞋我们去结账吧。”
“好的”这客人穿好了鞋,但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眼前这个冷漠而近乎无情、势利而狡黠,却看起来依旧那么面善的他,愤恨而不解得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让他感到奇怪,他说:“你认识我?”
“哦,不认识,我可能麻药刚醒精神还有恍惚,把你当成我认识的人了。”说着,这客人似乎真的是麻药的作用,用手捂住脑袋做出不清醒的神状。
“没什么。”他说,“我们去结账吧。”丝毫没有怀疑这客人说的话。
结完帐他高高兴兴的打车回家了。至于这客人,他有自己的归宿。
二零零一年九月份之前,何佳欢医生原本还是这市人民医院的一名手术外科的主任,同时也是精通整容的一流医生,那时他正直善良。但是八月底的一次意外发现,致使他被医院解雇,使他对这个世界有些失望,再经历了婚姻的背叛之后,他渐渐成为一个非常庸俗而现实的人。
二零零三年十月份的时候,他跟现在的妻子的领了结婚证。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曾有过一段婚姻。他的第一任妻子的是在九八年的时候嫁给他的。那时他和她在同一所医院上班,她是医院的一名护士长,他那时三十五岁,刚晋升为医院的一名主任,于是在九八年七月份的时候,她和他结婚了。直到二零零一年的十二月的一天,她终于向他提出了离婚,而他答应她,他说:“我知道我已经不能给你幸福,我答应你的请求。”
在她离开他之后,他对这世界的态度开始改变,对一些曾经认真的事开始听之任之,开始学着人家抽烟、喝酒、应酬,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要活得洒脱一些”。但他始终不能向人家那样洒脱,所他只学会了虚伪和虚荣。然而,他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时常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温良的本性。他看到某些可伶的人还是会心怀恻隐的给他们以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
二十多分钟后,何佳欢医生打的出租车在一幢破旧单元楼前停了下来。这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他以前住在医院家属院主任级别的大房子里,虽然算不豪华,但总算宽敞、干净、采光效果极佳,家里看起来总是亮堂堂的。现在他住的是破旧而窄小的只有一个卧室、一个客厅,厨房是用三合板板隔起来的小一室一厅。他到了家里。他的妻子正在沙发上等他,看见他回来,赶紧为他端上可口而热腾腾的饭菜,并献上温馨的话语;而他呢,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门心思嚼着味美的晚餐。她体贴的为他倒杯水,端到了他跟前,说:“喝点水吧。”“我正要这个”于是他说。而整顿饭包括整个晚上,他都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吃完了去睡觉了。她收拾起碗筷盘子去厨房了。她洗着盘子心里渐渐难过起来:“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他当初是因为爱我和我结婚的吗?如果不是,恋爱的时候他为什么那么浪漫,挖空了心思的讨我喜欢?”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不大工夫,她洗完了碗具,也去睡了。
她是勤快而善良的女人,在嫁给他之前,曾有一段漫长真挚的婚姻。她爱他,就如同爱她的前夫一样深切。她比他大三岁,自然容貌也比他老,所以她知道自己这方面的弱势。所以,她非常注重日常的打扮,希望用浓厚的粉黛来掩饰脸上的悲哀,然而,她确实已具老态,尽管再精心去打扮,也无法掩饰她灰暗而褶皱的面容。虽然这样,她是一个更年期美女,她的脸型、五官、身材,搭配起来还是有一丝风韵存在。
她轻里轻声的走进卧室后,脱掉了衣服,那优美的身体完全可以跟三十来岁的少妇媲美。“可是这有什么用。”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优美的身体,发出这样的感叹。接着,她转身看着熟睡的他,然后自言自语道:“我只是希望你能爱抚我一回,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娶我呢?”然后就这样,她小心翼翼的躺到了他身旁。
第二天清早,她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去了诊所。她自己则热了两个馒头、就着一袋牛奶,度过了平凡的早上。然后,大概十点钟的时候,她做完了所有的家务,才心安理得的出门了。
她爱他,想把美好的一切献给他,献给这个现在对她有些冷淡,却能给他平实温馨和安全感的男人。她每天都重复清理家具两次,因为她知道他是个极爱干净的男人,这么做全是为了他。她在嫁给他之前,并不是一个能重复擦拭家具的人;她是一个干净利落、自信而豪不犹豫的女人。但是现在为了他,她竟然可以违背自己的个性,而重复的去擦拭家具,只有一个解释:她太爱他了。
她曾经出门是为了陪他开心。她现在出门是为了自己不那么寂寞;她需要用别的些事来填充他不在家的日子,使孤寂感不那么多。
她相约着两个主妇来到菜市场准备中午和晚上的用菜,这是她嫁给他后的最爱。她相约的两个主妇开玩笑的说她:“你都快成买菜专家了。”她笑了笑无奈的说:“我这也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喜欢买菜。”
“迫于无奈?你的意思是何医生非得叫你天天买菜,买两天的放冰箱里不行?”其中一一个发福的中年妇女开玩笑的说。
“没有,他对我很好。”她笑了笑说。
“梅儿,你看人颜莲像是不幸福的人吗。”另一主妇对上个主妇说。
“其实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幸福。”她语气诚恳而低沉的说,仿佛有意让这两个发福的妇女知道她的遭遇。
“怎么了,跟何医生吵架了?”
“没有,要是那样就好了。他对我很好,从不跟我吵架,但也不多说一句话。”
“我看何医生不像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呀?”
“你想哪了,傻梅,人家何医生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人,人家……”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她打断了她们的话说。
“好,我们赶快买菜吧。”那个懂事的妇人说。
“西红柿多少钱一斤?”她们来到一个菜摊子,颜莲问道。
“一块一。”
“八毛行不行?”
“哪有这个价你去哪买吧,要是八毛你能买上,九毛钱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小贩顾着给人称菜,完全没注意到这话并非这仨妇女所说,于是不客气的说。
三个女人也奇怪是谁帮她们砍的价,紧接着,她们又听到:“行,八毛,要几斤?”但她们看到小贩正在给客人装菜,并没跟她们说话,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是个女的,和上句话像是同一个人所说,完全不属于眼前这个粗糙的中年男人。
“这样吧,如果你们要的多,我就可以给以你们一块钱一斤。”小贩刚送走客人,便回过头对她们说。
“好,我要十斤。”
这时她们才发现话音出于小贩的菜摊下。同样,小贩也感觉到摊子下面有人,于是赶紧下腰查看:原来,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女疯子正在摊子下面偷吃西红柿。
“快给我出来,敢偷吃我的西红柿!”于是小贩冲女疯子大喊。
“啊——呀!别杀我——别杀我——”女疯子杀猪似的喊着从里面蹿了出来,差点把菜摊顶翻;吓得的颜莲她们赶紧往后退。没一会他们都回过神来,谁也没把这个疯子放在心上。
小贩说:“要是你们买的多,我可以便宜一些。”
“那给便宜多少。”
“嫂子你看,我们这小买卖人挣得就这是个块儿八毛,就最低一块钱了,不能再便宜了。”小贩显得为难的说。
“好,我要五斤。”颜莲说。
“我要三斤。”
“我也要三斤。”
她们买上西红柿,又买了一些其它蔬菜,回家了。在路上她们谈论了一番刚才那个女疯子把她们吓得如何如何,话语间都透露出对女疯子的歧视;只有颜莲对那女疯子有些许怜悯,她说:“其实她也挺可伶的!”
颜莲是个善良的女人。她知道被人另眼想看的滋味。她也受过别人的白眼,虽然不像棒子打在身上那样直截了当的疼,但却比棒子得打更痛,那是内心的痛。那时她还没有嫁给佳欢。她的丈夫患了严重的高位截瘫。她细心的照顾他,为了他能病情好转,他们从嘈杂的城市搬到了宁静的乡下。她盼望他能好,并知道他不可能再站起来,她只是要尽一个妻子的爱。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女人,却要承受这么多流言蜚语。
有的说他:“那个女人就是不知道丑俊,汉子瘫了就明着跟男人乱搞。”
有的就接和说:“这城里的女人就是胆大,丈夫一瘫就另寻新欢,还明着。哎,你们见过她勾搭的那个男人吗,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个眼睛,听说是个医生。”
“还是个主任呢。”有人接和道。
“你怎么知道?”有人问。
“去年我去城里看病的时候给他送过礼,没想到他自命清高的不收。”那人轻蔑得说,仿佛不收礼就是看不起他一样。
“我看是嫌人家没给你办事吧。”这时有人嘲弄他。
“你就没送过礼?”他反驳道。
嘲弄人的人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嘲弄别人的事,他自己也做过;这就是人性。但是我们这里不谈人性,我们谈人情。这样颜莲是个有情有谊的动物;因为她至少没有像那些追名逐利的一样,看到自己曾经得势的丈夫,现在不但失势而且完全瘫痪,就委婉的将他抛弃。至于那些多嘴的乌鸦,就让他们按照自己本性叫唤几下吧。
大概二十分钟后,颜莲她们走回了家。她们住同一楼层,在颜莲家门口道了别,各回各家了。
我们的故事到此还是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勾人之处,都是一些家常琐事,顶多算是一出新奇的家庭剧。如果我们的故事只是讲述这等平常故事,那么你们也没有看下去的必要,而且多半你们也不会看下去。你们总是喜欢看那些不切实际的玄幻、武侠、言情、色情之类的小书;因为那些书恰恰能够满足你们那些或者正直或邪恶的空欲望;而你们也甘愿沉迷于那些不切实的幻想,用那些虚构的真华丽、猎奇的假故事、猎艳的空幻想来调味生活中的乏味。所以,为了适合你们的口味儿,我们这个故事到此将往一个戏剧性的方向发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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