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文字工作生活使我养成了晚睡早起的习惯。平日里总是夜间11点以后睡下，早晨5点便醒来。常年的积习，使我的生物钟形成了规律，哪怕是昨天临近午夜才睡下，或是加班夜战忙到凌晨两、三点，一到早晨5点钟，我便会很自然的从酣睡中醒来，再也睡不下去。春夏秋的早晨，5点多钟已是人们开始起床出去晨练的时间，我醒来后也便会简单洗漱一下就出去散步一阵儿，活动活动，回来再做饭或打扫卫生，吃过早饭后去上班。而现在是冬天，清晨五点钟的时候，南方可能早已晨曦初露，天地一片清新明朗，人们早已走上街头，开始晨练或叫卖了。而北方则还沉睡在夜的梦乡，天上一片黑暗迷蒙，地上一片宁静安谧。因为北方的天气寒冷，昼短夜长，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之中。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清晨，使得我这个“众人皆睡我独醒”的人，不免感到有点孤寂。左右睡不着，索性翻身起床，怕惊醒因为气管炎哮喘咳了大半夜清晨还在沉睡的老伴，我便缓缓地穿好衣服，裹上厚厚的防寒服，戴上毛绒绒的皮帽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掩上屋门，既不洗漱，也不打扫，　悄悄地走出楼房，到外面去散步。

漫步走到小区外的大街上，大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只有一排排路灯闪着白光照着街道。偶尔有几辆轿车飞快地从大街上穿行而过，看样子都是有事早起出行的。毕竟是冬日清晨，虽然没有风，但空中弥漫着一股寒气，扑在人的脸上，钻进脖子里，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继续前行。忽然，我看到前面一个身穿橘红色马甲，背上印着“城区环卫”字样，手拿一把扫帚的老头儿，正在一下一下地扫着路边的浮土、树叶、纸屑、烟头等垃圾。不远处停着一辆人力三轮垃圾车，车上放着一把平板铁锹。从他身后向前看去，前面已经有一二百米的路面被他扫的干干净净了。看来，他一定是扫了好一阵子了。

我心里忽然一阵热乎乎地，急忙紧走几步，来到老头儿身边，搭讪着和老头儿说起话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起来扫街，难道是环卫队规定这么早上班么？他笑笑告诉我说，不是队上规定的，而是他自己来的。按照队上规定，应该是五点半才上班，但他岁数大了，睡不着觉，便早早出来了。他还告诉我，队上把清扫任务分段承包到人，早点扫完总比晚点扫完好。我看他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便问他，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干这个呢？难道家里困难么？干这个每月有多少收入呢？他冲我苦笑了一下，告诉我说，他原来是县办企业工人，前几年企业改制下岗后，因为年纪大了，找不到活干，一直在家呆着，没有收入。老伴儿是个没职业的家庭妇女，又常年犯病。两个闺女都出嫁到外县了，前几年也都下了岗，生活上也不富裕，每年只在过年过节回家来看看，平时只能打电话问问。那几年只能靠他上班时积攒的一点儿钱过火。好不容易熬到他退休了，拿到了退休金，但每月只有一千来块钱。要是正常情况，这一千来块钱解决他们老两口日常生活倒是没问题，可老伴儿常年犯病，每月光吃药就得二三百块钱，一到冬天，就得住上一两回医院，弄得家里紧巴巴的，过去积攒的底子也快花光了。没有办法，他只好托人找环卫队领导，干上了扫街这个活。每月工资并不多，出全勤的话能开八百多元钱，家里一有事儿，或是老伴儿一住院，就得请假几天，那就拿不到那么多了。可有活干总比没活干强，倒是有千八百块钱的收入啊。再说，这活儿一分段承包，时间上还宽裕点儿，早点扫完，还能回家帮老伴儿做做早饭，干点儿家务活儿。吃完早饭再来上白天的班。反正老年人觉少，晚上没事儿早睡会儿，第二天早早就醒了。所以，他每天都这么早来扫街，不管春夏秋冬，雨天雪天，总是这样。过去我没见过他，是因为他原来在别的一条街上，最近才换到这条街上来的。

听完老头儿的话，我独自慢慢地走开了。虽然天已经亮了很多，空气也变得暖和一些了，但我的心里却有了一种压抑和寒冷的感觉。

我曾经写过一组“城市建设者之歌”的散文诗，其中之一是赞颂环卫工人的。我看到的许多文艺作品也都把环卫工人写的品格高尚，心灵纯美。似乎他们个个都是热爱环卫工作，心中目标明确，为了城市的整洁和他人的幸福而无怨无悔工作在基层一线的。听了老头儿的话，我忽然明白了，现实生活中的环卫保洁工，大多是为了自己和家庭生活才干上这一行的。其中许多人还是靠找关系托人情才干上的。如果不是家庭生活困难，或者很不富足，那些已经接近退休年龄或已经退休，应该在家里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幸福的老人们，是不会做这份工作的。他们常年如一日，不顾严寒酷暑，风霜雨雪，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为我们清扫大街小巷，维护环境整洁，其实首先是为了给家里增添那每月不足千元的收入，以解决家庭生活中的种种困难和问题。他们生活在我们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其实是真正的弱势群体。文艺家们那些对环卫工的赞美之词，其实对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和鼓励。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经济待遇的提高和家庭收入的增加。当然，这要靠我们的经济社会发展来决定。如果我们的经济社会发展得好，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了，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们就不需要再来做环卫工解决家庭困难了。

但愿我们的经济社会能够更快更好的发展下去。但愿我们的人民生活水平能够一天天得到改善和提高。但愿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们不再为每月增加几百元收入而披星戴月，顶风冒雪，起早贪晚，奔走街头，辛苦劳碌。

2012年12月2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