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成了业务主管着实让小明兴奋了一段时间，很快他为公司找到了一个大客户，脚不点地的忙乎了好一阵子。这是一个没有春天的城市，昨天的冬装往往让一场春雨冲个一干二净，爱美的姑娘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夏装，望着天空上发白的太阳，小明不禁想起去年夏天，顶着大太阳在街上跑业务的情景，还好今年这些事已经轮不到他干了。这天是星期天，难得有闲的小明一直睡到十一点才让屋里的热气给蒸醒。他打开水笼头，在屋外冲了个舒服，正打算找个地方打发下午的时间，却看到小黑和黑娃一起跑了过来。

自打老张头在街上捡回黑娃，小明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倒不是小明不理他，而是这个小孩太怪，用顾姐的话说就是，这孩娃就一石鼓，敲它敲不响，推它推不动。小明也很奇怪，老张头捡一个小儿麻痹症的小破孩回来干什么。

小黑跑到面前，哇一声就哭了，而黑娃一脸的委屈，睁着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死命盯着小明。“怎么了？这是？”小明问。“黑娃打我！”小黑指着黑娃说，小明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好几个抓痕。听顾姐说，这两个孩子相处得挺好的，今天怎么打起来了？再说黑娃才七八岁，怎么能打得过小黑？

小明问黑娃道：“你为什么打他？”黑娃一句话也不说，双手靠在背后，一脸的委屈。小明虽然知道这孩子不大话说，可是黑娃的样子还是把他激怒了，小明抓住黑娃的瘦弱肩膀问：“你哑吧了？难怪让你爸妈扔到了大街上！”

黑娃一把推开小明，朝斜坡跑去，黑娃跑得太快了，被一个石头绊了一下，趴倒在地上，小明终于听到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明这才发现，黑娃的那双手上血肉模糊，他这才想起黑娃刚才一直把手靠在背后。“小黑！怎么回来？”他一声怒吼，小黑往地上一坐，扯开嗓子号滔大哭。

（十二）

小明把黑娃送进了医院，在父亲的威逼下，小黑才断断续续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天他和几个同学出去逛街，黑娃在捡垃圾时不小心弄脏了其中一个同学的裤子，那几个小子把黑娃打了一顿，小黑帮着黑娃干架，让他的同学嘲笑，说他只配和捡垃圾的交朋友，小黑气不过，又把黑娃打了起来。

老张头说只是娃子打架，算了。而小黑的父亲却不答应，坚持赔了黑娃的医药费，后来又挑了一个老张头不在的晚上，把小黑关在屋里狠狠地打了一顿。听顾姐说，那天他父亲下手很重，可小黑却一滴泪也没有掉。

几天后，小明看到两个娃子又一起在河边玩了。

（十三）

五月份的时候，造船巷里来了一个中年人，说是老张头的儿子，说要接他回去。老张头跟着儿了走了，临走前，给了顾姐三百块钱，让她家照顾黑娃一段时间。听顾姐说，当时黑娃哭得跟个泪人一样，三天后，老张头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送了小明和顾姐好多的海货，还说他儿子过一段时间还会接他去住。

（十四）

这几天因为和英子吵了几句，小明一直没有回造船巷，都是住在同学那边。趁着星期天，他赶回来，把几件换洗的衣服洗了。

小明看到黑娃一个人在屋子前玩，就问小黑呢？黑娃朝屋子里努努嘴。和小黑在屋里的还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人。小黑看到小明忙跑过来：“小明哥哥，你可回来了！”小明问：“这位是？”“我是张明同学的老师，娃李！”那个中年人看到有人进来忙站起来说。张明是小黑的名字。李老师说：“张明，不管怎么样，穿拖鞋上学是不对的，老师把你的拖鞋剪了也是为你好！”

小明这才明白，这李老师是家访来了，忙替招呼道：“李老师，你坐！小黑给老师倒杯水！”“要喝自己倒去！”小黑嘴一努，跑了出去。小明赔笑道：“李老师，这孩子！”李老师说：“没事，星期五那天张明他穿了一双拖鞋去上学，你也知道的，学校里有明文规定，不准学生穿拖鞋上学，拖鞋让张老师给剪了，张老师让他写份检查，可是这孩子连课也不上，光着脚就跑了，所以今天我过来看看，他家里也没人，这事你跟他父母说说，爹妈供他上学也不容易！我先走了！”

送走李老师后，小明在河边找到了小黑。“怎么了？”小明问。小黑抱着小明大哭道：“我爸让车给撞了！”“那现在人在那？”“我妈陪着在医院里！”

（十五）

事后小明才知道，那天小黑的父亲跟往常一样，拉着板车要去夜市。才刚走到路口，就让一辆东风大卡车给撞了。司机看到撞了人，开着车就跑。那几天顾姐忙着照顾丈夫，没有回家。小黑原本也不只一双鞋子，可是小孩子爱干净，那天看到自己鞋子脏了，为了不让妈妈操心，就自己把鞋子都洗了，结果第二天干不了，只好穿拖鞋上学。

后来学校知道这事后，曾经想组织学生给小黑捐款，小黑死活不让，说是不需要别人帮忙，学校也就只好作罢。

小黑的父亲住了一个月的医院，伤好得差不多了。因为没能抓到肇事司机，医药费只得自己出，小明也曾想通过在报社工作的同学帮忙，给他们搞来一笔捐款，没有想到这爷俩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死活不让。小黑的父亲因为车祸，左脚有点拐，工地的活是干不了，英子介绍到了他父亲的饭店里，当了一名帮厨，收入比在工地干活时还高。

（十六）

虽然小明和报社的同学查了好久，也没能找到那司机，小黑父亲当时只记得那是辆东风大卡，挂的是本地牌，车牌的最后两位是36。自从父亲出事后，小黑懂事了很多。小明还发现，小黑每天晚上都站在巷子口，说是要抓到那个司机，他爸妈怎么劝也没用。

中秋节那天晚上，几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英子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一斤大虾和一瓶红酒。可是小黑还站在巷口，说要再等一会。顾姐让黑娃去催了三次也没能把他叫回来。英子急了，带上小明和黑娃说要把他抬回来。才走到巷子口，小明就看到那边围了一大堆的人，出事了！小明赶紧冲了上去。

（十七）

顾姐赶到时，小黑已经断了气。而那辆东风大卡车终究没能开走，据目击者说，当时那小孩一看到车就发疯一样的冲了上去，让司机停车，可是司机却直接冲了过来，孩子当时就被撞飞了，司机的举动激怒了人群，当时就被揪了下来，等警察到场时，已经被打得半死。

（十八）

因为工作的关系，小明在秋天的时候搬出了造船巷，元旦时，英子提出了分手的要求。小明答应了，分手那天，小明能找到的同学都找来了，据英子事后回忆说，那天到场的一共是十个人，最后全部都倒了，小明睡在厕所门口，报社那个家伙睡在桌子上，他倒下去前向英子敬了一杯酒说：“你们是班上最后分手的一对了，你们的分手代表我们校园时代的终结！”话才说完，就又吐了一地。

（十九）

因为工作的关系，小明一直没有再回过造船巷，当然他也不再把客户往英子的店里带。年底他被升为经理。这天闲着无聊，他打开一份报纸，<含辛如茹,三家人共同抚养残废孩>,他正想细看，文员走了进来，让他去开会。

“帮我泡杯茶！”

“啊呀！”

“怎么了？”

“茶杯倒了！”

“擦擦！”小明随手拿起手上的报纸递了过去，文员擦了擦，将报纸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