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2年是壬辰龙年，书上说：一年喜交贵客，心态宽和，快乐逍遥。话虽吉祥，却错的有些离谱。春节前夕，一种流行性感冒病毒就肆虐乡村，仿佛连寒冷的空气里都弥漫了致病的杂菌似的。大年二十九，母亲就和弟弟一起，抱着年方2岁半的侄女霖儿（弟弟家的），失计慌忙地奔向了村东头的门诊所，整整输了几个小时的点滴，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回到家里。据说，医疗所里童声吵杂，人满为患，大都伤寒头痛、咳嗽剧烈、鼻塞流涕等，然而没有床位，许多的家长都是坐在长长的木椅子上面，为哭闹的孩子输液打针的。母亲大清早就打了一锅浆糊，是预备贴对联用的。我喊起了峰儿，开始裁剪门星门对，张贴门神年画和大门春联。忙碌了一个上午，终于张贴完全，处处喜气盈盈、春光满院了。不想，到了下午，我也开始感到胸闷头疼，嗓子干涩发痒，逐渐咳嗽起来。赶忙躺卧床上休息，昏昏沉沉地睡起来。不到4点，峰儿过来喊我，说要和爷爷一块去村外的祖坟烧香祭拜，问我去不去。我轻轻摇了摇头。那是村子里九十年代慢慢形成的一个规矩。每到腊月三十，家家户户的男子，都要到各自的老坟去，燃放鞭炮，焚烧纸箔，嘴里念叨着，祭拜一番，然后迎接祖宗先人的英灵回家过年，直到十五、十六小年过去后，再重新把先辈们送回祖坟去。说白了，就是农村祭祖的一个简单仪式罢了。妻推了三轮车，拿了我给的300元钱，到村东头的超市里，买回来一些饮料、面食、冻鸡之类的礼物，预备大年初二去给村西头的两个姨妈家拜送贺礼之用。回来后，她就到厨房，帮助母亲捏饺子去了。晚上，开了电脑，勉强看了一小段联欢晚会的节目，还没品出个荤素滋味来，就又胸闷气喘、剧烈咳嗽起来。我索性不看了，躺倒床上静养。整整一个晚上，胸闷气短，咳嗽连连，继而，鼻涕也开始慢慢多了起来，难受地很！受了我的影响，妻也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几次催促我说到医疗所去输液吧，我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长夜，回答说还是天亮了再去吧，免得惊扰了医生的甜梦……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拖着昏沉的病体，走入了前街小巷里一个幽僻的小诊所。这是一个家庭式的门诊部，夫妻二人共同经营，都属于60后，比我或许要大十来岁左右。男的个头不高，平时总带着一副眼镜，挺斯文的。女的心地善良而又和蔼可亲，医务护理较为殷勤周到。一双儿女求学在外，过年了，也没见身影，农家小院幽静地略显清淡。因为两人年轻，医术也不太高，所以平时病人就很少，只是附近街坊有时会前来买个日常用药，或是咨询一些简单的医务常识。出于理解和同情，小病小灾的，我总会不自觉地到这里来求治，不为别的，只是图个清静，图个方便而已。男的接待了我，听了我的病情诉说后，安慰说：没事，小问题，这两天气候反常，冷热不调，你又感染了一些风寒，加上感冒病毒袭扰，所以流涕、咳嗽，不用担心，打个针吃点药，或是输两瓶抗生素液体，就过来了！我说，还是输液吧，效果会快一些，况且我本来就有冬天咳嗽（气管炎）的老毛病！男的点了点头，书写诊治便签后，开始一剂一剂地配药。女的迈步进了屋，略带惊诧地问：哦，大过年的，怎么了，哪点不舒服？我勉强笑笑，说咳嗽、流涕，另外，也顺便来看看你，是否变得更漂亮了！女的便笑了，说谢谢你的关心，又增添了一岁，白发也多了几根，真是一年老赛一年啊！在戏谑中，男的配好了液体，我躺到病床上，稍稍捋了左边的袖子，开始扎针输液。女的手法纯熟，十多秒的光景，便全部安置妥当了。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压覆了热水袋的细细的管子，流进了我的病体。我要了些卫生纸，拧了几把鼻涕，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慢慢的，身上有了些舒适的感觉，我便安静了下来。或许，还有男医生安慰的话投射到心里的暗示作用吧！

不远处的电视荧屏里，重播着昨夜的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歌舞小品，一个接着一个，兴高采烈地，仿佛演绎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民间的疾苦毫不相干似的！飞龙是华夏民族的古老图腾，一种舞动在长空与天地齐寿与日月争光的奇异怪兽，却寄托着普天下炎黄子孙太多的爱戴和梦想！说它虚幻缥缈，是因为它从不降临到人世间来显露真身。说它威风凛凛，是因为它永远活跃在神州儿女的喷张血脉和拼搏精神里！飞龙在天，龙翔凤舞，虎啸龙吟，该是一幅多么豪迈而壮美的画卷啊！想来，中国的各个大都市，昨晚，都是在烟花璀璨、爆竹欢鸣、万家灯火阑珊、推杯换盏、共庆新春佳节的祥和喜庆的氛围中度过的吧！然而，寂寞笼罩下的万千小农村呢，又能够享受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多少果实和面包？村民们苦苦劳作一年，变卖了粮食后，补交了欠下的水电费、医疗费、机耕费、化肥钱以及其它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必要费用之后，真正能够落在手里的，还剩下几个子儿？整天高唱着繁荣盛世的现代中国，究其实，是建立在无休止剥夺十多亿劳苦大众的血汗果实的基础之上的！在高官显贵明星商贾联合起来所制定的律法中，没有多少真正有益于广大民众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农民种出来的粮食，拿买手纸的钱就可以哄骗得到！民工盖出来的高楼大厦，只需要支付极低廉的工资就可以拥有！农家流落在社会上的漂亮小妞，用一盒中档香烟钱就可以随意地蹂躏和侮辱！而处于上流社会的他们呢？以深化改革为幌子，手中的大笔一挥，亿万元的大众资产便落入了他们的腰包！一幢官商合谋修建起来的高楼大厦，其中一套居室就要卖得五六十万元！明星艺人一个演出下来，就要拿取几十万元！贪得无厌的中石化、中石油，买通政府，暗箱操作，油价一个劲地飞涨，无耻地吸吮着广大司机的血汗和油脂！众多银行欺软怕硬、浑水摸鱼；通讯行业唯我独尊，傲慢无礼；副食产品层层盘剥、层层加价；私立学校水涨船高，收费项目千奇百怪；旅游行业物价奇高，疯狂掠夺！公安法院、医疗机构，个个如狼似虎！一些党校高声反党，行政单位人浮于事！凡此种种，活在这样的现实社会底层，广大农民如果想要生活安康、富裕美满，还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畸形发展的社会，光怪陆离的霸王条款，的确导致了众多阶层的分配不公、弱肉强食和尔虞我诈！难怪民间陆续出现了那么多的违法乱纪、坑蒙拐骗的社会小丑，对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慌乱无措的各级政府来说，真是一个绝大的讽刺！也是丧失了道德底线和精神文明的现代中国一个莫大的悲哀！

初二伊始，街道上人来人往，大伙儿忙着走亲访友。按照惯例，妻和孩子们要到村西头的两个姨妈家里做客。妻的娘家在周口的太康，爹妈仍在那里生活，不过终究远了些，走动不太方便。年前，我便购买了油米肉酒八件贺礼，委托在省城创业的妻弟捎带了过去。此外，又塞给了他1000元钱，嘱咐捎给在家乡劳作大半辈子的老岳父、老岳母，略表一点微薄的孝心和敬意！有幸的是，妻的两个姨妈在我们村子里落户，春节还可以拜访一下，讨得一点亲情的欢欣。我对妻说，我还是不去吧，仍在咳嗽，一会儿还要输液，况且去了，又得喝酒，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总咳嗽也不是个事。妻说，不去也行，大过年的，总要拜年打招呼吧，要不你就给五姨妈打个电话。我拨通了五姨妈的手机号码，拜了年，接着说受了点风寒，咳嗽流涕，不能亲自到她家里去了。不曾想，五姨妈在电话里说，她家里根本就没人，现在全家都在市里的妇幼保健院呢！接着她说，是双胞胎的不满六个月的孙子、孙女得了流感，也是咳嗽流涕，年前阴历二十八就住进来了，如今还在接受治疗呢！哦，我的天，原来流感这么猖狂啊，也降临在五姨妈家的两个宝贝蛋儿身上了！于是，我让妻领着一双儿女，拿了一份贺礼，到村西头的二姨妈家去了……

妻的两个姨妈也是太康人。五姨父的哥哥老李，是知青里的先进分子，原先在县公安局工作，后来调到了柏山派出所任职，老李通过县局的朋友（我们村的“公安老爹”）帮忙，于74年带领全家老少七八口人在我们村子里落了户，其中就有他的弟弟五姨夫，他当时年方20岁。在哥哥的介绍下，五姨夫来到了我们县城东北的柏山五七农场做工，并在8年后的1982年迎娶了太康老家的五姨妈为妻。此后不久，妻的五姨妈随着新婚莞尔的丈夫一同到了五七农场。五七农场原名五七干校，是在石河滩造田的基础上修建起来的一所隶属于县级的干部学校，旁边有一千多亩纵横交错的人造梯田。在文化大革命的岁月里，实际是专门安置县里各行政单位下放干部劳动改造的场所！在我们县里，有同样功能的场所，还有一处，是位于县城西南的某农场，占地一万多亩，隶属于省级管辖。当年，江泽民同志就曾被下放到那里进行劳动改造。后来，他当了国家主[xi]，日理万机之余，还曾到那个农场去参观访问，并抚今追昔，感慨岁月之沧桑！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正处于初步搞活的社会大变革时期，五姨夫勤劳能干，经过十多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当上了五七农场的生产队长，后来又荣升为农场副场长！小家庭过得也和和美美，先后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由于孩子众多，疲于照顾，后来，在太康早早下学了的妻也来到了农场，帮助五姨妈照料几个儿女。为增加收入，五姨妈还曾经领着妻，在农场附近开过饭店。不久，借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妻也正式参加了工作，到农场附近的胶合板厂做工，后来又把户口关系转入了农场，成了该事业单位（改革初期农场被划拨给县畜牧局监管）的一名普通职工。91年左右，五姨妈的二女儿在去上学的途中，经过一条铁路道口，离得近了些，被飞驰而来的火车吸附着，夺去了幼小的生命！五姨妈精神受了刺激，日夜哭泣，伤痛不已！那一段悲戚的岁月，真是难熬！五姨夫中年丧失一女，而且还是惨死，他也觉得愧对家人！痛定思痛，为了儿女的安全和健康，五姨夫又带领着妻小回到了我们村，并且新盖了一座有着五间排房的宽敞院落，作为长期居住的落脚之地。五姨夫的家，就盖在了离我家不远的一处地方，22岁的妻也随着暂住到了这里。95年底，我接连相了几次亲，总被对方嫌弃家穷而借故推却，以至于我都不打算结婚了！本家李大伯的大儿子李大哥，成家后和五姨夫家相邻，两家你来我往，热热呵呵。出于好心，李大哥让李大嫂做媒，撺掇我和妻的婚事。我当时在学校里教书，除了略有傲气之外，名声极佳。妻一听我是文化人，又相貌英俊，不加思索地就答应了。我一听对方是市民户口，吃商品粮的，容貌秀美，又知书达理，也爽快地答应了。呵呵，说来神奇，虽然相隔4岁，相互见面谈天时，竟然一见钟情，半个月后，就定亲了！我感恩于妻的不嫌弃我家贫寒，妻感谢我的不嫌弃她家遥远！于是，也许是命定的姻缘吧，我和时年26岁的妻在96年阴历十月二十九，正式结了婚。当时，摆了五十多桌的酒宴，招待亲朋好友，很是热闹。我和妻的联姻，街坊邻里都羡慕不已，后来，越说越神，成了极富戏剧性的一段佳话，一段传奇！前前后后，连彩礼在内，花费了一万七千多元，当时不算太多，却使得父亲和辍学的弟弟在面粉厂日夜劳作，辛苦了三年，才补上了这个窟窿！穷家的生活真是辛酸！此后，在人生的苦难岁月里，我度尽劫波，终于慢慢懂得了感恩亲人的支持和付出，也品味到了亲情的宽容和博大……

此后的几天里，我和妻到市里的妇幼保健院，看望了五姨妈小儿子的两个宝贝疙瘩。回来后发现，妻也开始咳嗽起来。那边，常常看护弟弟家小霖儿的父母也咳嗽起来，不久，我的10岁的女儿也咳嗽起来，咿呀，这可恶的感冒病毒果然威力无比、传染迅速，害的全家老小都没过上好年，一个个接连不断地往卫生诊所跑，真是一个令人尴尬无奈的奇特年景！当然，我那活泼健康的儿子，得益于在武校长时间的晨练跑操，迎风斗寒，十分幸运地躲过了这次流感的侵扰……

二、

龙年2月3日，阴历正月十二。一转眼，妻到南方的深圳打工，已经走了6天了。妻文化程度不高，然而喜欢工作，只是不太愿意到田间地头劳作。也许，是以前在农场的几百亩田地里，劳累地落下了心理畏惧的缘故吧。2007年，峰儿8岁时，也即零八年南方雪灾泛滥的前一年，妻在闺中蜜友的帮助下，到深圳的一家服装厂做工，剪线头，熨烫衣服，默默努力了几年，终于进入到仓库管理的行列里了。然而工资极低，因为没有职称，每个月只是赚得两千余元的微薄薪水。不过，妻并不抱怨，面对一个仓库其他女大学生的月薪五六千元，妻坦然面对，无怨无悔地继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她曾打电话对我说，咱一没文化，二没社会关系，能进入到仓库，从事不太劳累的工种，已经是老天格外地恩宠了！再努力干上两三年，为渐渐长大的一双儿女多积攒些费用，就回来家乡和我共度余年！每每听到这些，我总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从22岁结婚到现在，我已经虚度了15年的青春岁月，百般折腾，仍然一事无成！窝窝囊囊了半辈子，收入寥寥，入不敷出，还要害得柔弱的妻一个人在外孤军奋战，真是惭愧的很！我对妻说，娶到你是我这辈子的福气。妻说，得了吧，哼，嫁给你成了我人生中的分水岭，我离幸福原来越远了！话虽这样说，但善良的妻，绵绵思念却一直在家乡读书的儿女身上……

吃过午饭，我到书房里读书，是新华社记者乔云华写的《地狱门前——与李真刑前对话实录》，由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原副书记刘丽英同志作序，新华出版社出版，属于警示官宦阶层、教育人民群众的一本光明正大的好教材。刚刚读了两三章节，兴趣正浓时，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市里的某塑料制品公司财会打来的。她在电话那边问道：“李师傅，您啥时候还到洛阳去？我们刚刚往那边打了一笔款，预定了10吨的原料，您什么时候能给我们拉回来呀？”我赶忙应承说：“没问题，就这两三天吧，我到物流网上配一下货，安排好了立马就过去！”财会笑着说：“是这样的，李师傅，过春节，厂子里的职工都放假了，您只有先讲好货物什么时候到，我们才能给您提前安排卸车的员工，这样，也不会耽误您的事儿！您说是吧？李师傅！”我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尽量往前安排吧！配好货到了洛阳，立马通知你们，也便于你们能够提前通知到卸货的职工。”财会说，“那样也好，到时候就打电话吧，不过，如果后天（正月十四）能来为最好，那样不耽搁大家伙过元宵节！”我也呵呵笑了，爽快地答应说，“好吧，我尽量争取！”

打开电脑，登陆上物流网，我看了一下，往洛阳发货的不是太多，而且还都是大吨位，要求6米以上的长车。浏览了一个多小时，终于15：10分左右，等来了一个9.5吨的饮料运输信息，却也是要求6.8米的货车！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对方说货还没走，是塑料瓶装饮料，9吨多，问我拉不拉？我说非常想拉，只是车子5米长，需要对方向厂子里核实一下，看看我的车子能否装得下！又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对方终于打来了电话，说可以装下。我问拉到洛阳什么地方，是否货车禁区？对方回答说不是，是在洛阳东花坛附近，叫做什么大街的，具体说不上来，但不少送货车都去过，没听说是什么禁行路！我放了心，说那就定下来吧，什么时候车子过去？对方又一次咨询了厂里，回电说工人快要下班了，可能今天装不成货，要不明天一早再来吧！我同意了，问多少钱的运费？对方说全价700元，他要收取50元的信息费，落到我手里的是650元。我笑了笑，说没问题，就这样决定吧。

母亲走过来，说咱家的电话两天前就有异常了，一拿起话筒，里面嘟嘟嘟嘟直响，打不出去也打不进来，不知是什么毛病？我说估计线路连电了，可又找不出故障出在哪一段，急的没辙，就用手机打给网通营业厅，想着向她们请教，或者申报故障。可连着打了十几通，营业厅却总也没人接，我有点火冒三丈了。骑了摩托车，二十多分钟后来到了乡镇的营业厅。我气急败坏地走了进去，大厅里没有顾客，只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在玩手机游戏，另一个女孩，高翘着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电话聊天！我阴沉着脸，问“你们怎么不接电话？是所里领导让你俩这样干的吗？”手机女孩放下了手机，不屑地说：“你厉害什么呀！我刚才不是有事吗，况且，我们又没脱岗！啊，你说什么电话，我没听到啊！”呵呵，都是些什么素质，我简直带气带笑。我不愿以大欺小，便压低了声音说：“好好好，不和你们抬杠了！我家的电话，这两天不知什么原因打不出去了，麻烦你给看一下！”手机女孩洋洋自得起来，坏坏地笑笑，问是啥号码。我说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她啪啪啪敲了几下键盘，一甩长发说：“电话没毛病，是合同到期了，所里给停了机。”原来如此，我无话可说了。手机女孩问，还缴费吗，可以续合同的！我问多少钱，她一昂头，高傲地说是300元。多少？我几乎怀疑听错了，最初签下包年协议时，不是每年240元吗？她说：是240元，多出来的60元可以寄放在绑定的手机卡上代扣。收费数额是上面领导制定的，没法变更。我闷闷地缴纳了300元的续约费，走出了仿佛人间地狱般的网通大厅。

提到绑定的手机卡，我实在是窝火。在联通公司没有和网通营业厅合并前，镇里营业厅的服务态度一直蛮好的。2008年10月15日，中国联通和中国网通正式对外宣布合并，更名为中国联合网络通讯有限公司，名称很气派，但比起中国移动来，服务更差劲，收费更嚣张！镇里营业厅也换了新面孔，一个个冷冰冰的，如伶牙俐齿的小鬼。两年前，前来续约时，就被强制购买了一张联通手机卡，我一年也用不了几回，就慢慢丢弃了。一年前，前来续约时，又重新被强制购买了一张新的联通手机卡，每月需要消费15元，被嘱咐说以后不得欠费停机，否则，连家里的电话一并要停掉！一共欠多少费，要等补齐后才能再次开通！好个霸道的条约啊！然而没有办法，家里的电话号码，远亲近邻都知道，突然取消不用，要惹出许多的不便来！也罢，就姑且忍下这口鸟气，听凭狼虫虎豹撕咬我们大国小民身上的血肉吧！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国家政府不提倡民众告状，也不理睬人大代表的质询，久而久之，权势阶层为所欲为，疯狂掳掠，平民百姓有苦难言，深受祸害，巨大的民愤怨气冲天而起，弥漫在神州大地的上空，多年不见消散！我多交了几十元钱，领回那无用的联通卡后，就索性扔在了抽屉里，一次也没有打过电话，还每月白白多缴纳15元的正常通讯费，真是无奈！春节来临后，大年初四，妹妹妹夫来走亲戚。我曾经对妹夫诉苦说：“你们现在的网通公司太霸道，服务态度差，还年年强送手机卡，不是明摆着抢钱么！”身为县城联通公司副经理的妹夫，也尴尬地说：“哥啊，你说的服务差劲，的确是这样，最近下面群众也有不少的反映，但会场上我们三令五申，散会后，下面的各任老所长依仗过去的老资历，就是不当回事儿！你说，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副职，又能镇住几个老油条？”他接着说，“还有搭售手机卡的事，这是上面领导的安排，整个大气候都如此，虽然知道民愤极大，可我也无能为力啊！”听了妹夫的一席话，管中窥豹，一叶知秋，我终于知道民众身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境遇当中了！难怪有人说现在的中国，彻底迷失了信仰和理智，完全变成弱肉强食的一个赤luo裸的丛林社会了，这盛世微言，我信。真不知道，这样荒诞无耻的物欲横流的社会闹剧，还要演耍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落幕！难道，还真要等到天崩地陷、共同玩完的世纪末日的那一天？

第二天天刚放亮的时候，我醒来了。一看表，是早上七点多。我穿衣起床，洗涮完毕，已经是八点多了。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馍、菜、粥三样齐全。我舀了一碗粥，正打算吃，手机响了，是昨天的那个信息部打来的，让早点过去，说要安排装车了。他说：“哎呀，伙计，应厂里会计要求，我要收取100元信息费，你还能拉吗？要不，我找别的车去？”我慎重想了想，说师傅，大过年的，啥也别说了，如果厂里的运费确实涨不上去，我实在拿不到650元的话，索性就让给你30元，我只拿620元好了。他说：那你来吧。我三下五除二吃了饭，骑着摩托车到了五姨夫的铸造厂。我的5米货车停在那里，灰尘满面，又经过了年前年后冰霜的侵袭，后车厢也越发显得锈迹斑斑了，不过，却是我赚钱养家不可或缺的工具和帮手！我发动着了货车，驾驶着来到了县城南面的高速口，直接上了高速，一路70码的速度向某县奔去！电话响了起来，我拿起看了一下，是洛阳某货栈打来的。对方说：“李师傅，是我呀，新疆物流专线的小张！今天有8吨货，要从你们县城某轮胎厂装货，拉到我们这里，能出趟车吗？”我抱歉地说：“咿呀，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已经订好了今天的货，也是拉往洛阳的，真是不凑巧，要不，下次吧！”小张又紧跟着寒暄了几句，然后极不甘心地挂断了电话。

经营新疆物流专线的小张，我是半年前通过信息部认识的，却记忆深刻。小张个头不高，瘦瘦的脸颊，皮肤黑黑的，我一度以为她是新疆人。不过一接触，才知道是地道的洛阳人，和丈夫一起创业，开办物流专线。在信息部的鼓捣下，好几次，小张都要支付给我800多元的运输费用。而我实际却只能拿到600元，剩余的200元及早就进入了信息部经营者的腰包！小张每次都埋怨运费居高不下，又没有其它的办法，凭她自己又不太好找到车。她对我说：“李师傅，你的车子，大小正适合我用，不如就经常给我拉货吧！”我想想也应该有个长期合作的伙伴，就答应了。当时说好的，10吨以下，不管装多少，每次运输费用都是600元。我强调说：“最低保底600元，不能再少了！”小张满口答应。后来，拉了几次货，卸车及时，结算运费也挺干脆，我比较满意。最后一次，她从我们县城北地拉9.5吨的货，木头箱子装的机械之类，特别重，不太占地方。我又给洛阳关林的客户配拉了2吨的木炭。到了货栈，卸了货之后，小张只给了550元，我不愿意！小张说：“李师傅，你一趟只需要赚600元，现在我给你这么多，再加上你配货所得，不是也够了吗？”我哭笑不得，对小张说：“你要求的9.5吨货，我一点不少地拉到了地方，你就应该按照先前所协商好的，支付600元运费，一分也不能少！这是每个经营者最起码的职业道德！至于我车上其它的货物，那是我自己配的，又是我自己的车，还没耽误了你的事，所以你不能耿耿于怀，也不应该把这份运费算在你的支出里面！是吧？”我俩争吵着，理论着，我寸步不让！小张的丈夫是一个心胸豁达的生意人，他想想我说的有些道理，就让小张又给我补了50元。小张臊红了脸，好像觉得下不来台似的，把一张很烂很烂的50元扔给了我，还嚷嚷说以后不再用我的车了！我是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血性男儿，很理直气壮地说：“无所谓，你哪怕永远不用我的车，都没事，但是应承人家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说到底，我们都不应该丢弃职业操守！”然后我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后来反思一下，我仍觉得我没错，我一路奔波，跑着货物运输，赚着自己的血汗报酬，不拐不骗，不偷不抢，凭什么要在别人的面前矮下三分、低头哈腰呢？要我放弃职业尊严去委屈求财，哼，我还真做不来！两个月后，小张开始陆陆续续给我打电话，要我帮忙拉货，我总以各种借口搪塞，不去接她的活儿。那张破烂的50元钱，我锁在了抽屉里，不是花不出去，而是我故意把它保留下来，以便时时能提醒我：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即便是山中的百合和路边的小草，也同样拥有不受嘲讽亵渎的圣洁美好绚丽多彩的春天！

下了高速，按照信息部的指导，我来到了紧邻路边的一个车辆调度市场里。两旁是一排排两层高的建筑，信息部的招牌一个挨着一个，车声轰鸣，人声嘈杂。不过，装修寒碜了点，建筑显得老气横秋。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朝我招手，我拿了证件上了二楼，来到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拿出证件开始签运输合同。那男子抬起头看了看我，对了对驾驶证，然后在合同上飞快地写起来，一面说，你拿130元的信息费吧。我站到他身后，欠身一看，运费是750元！我呵呵笑起来，说道：“哥呀，你可真能逗！本来说好给我650元的，活儿也定下来了，谁知今天一大早你又说有变动，要和会计两个平分信息款，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又让给你30元！现在看来，本来你就瞒哄了我50元，已经有100元的信息收入了，如今还要我再多出30元，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况且，这一趟，回来还要放空，前后算算油耗杂支，我又能赚几个钱？要不，你就收这100元吧，以后咱们细水长流，常来常往，我多给你拉几趟货，不就给你弥补回今天的损失了！你说是吧，大哥？”我急中生智的一番话，说的那名男子心悦诚服的，收下了我给的100元信息费，还为我指点了去公司拉货的路线，并一再说，洛阳那边没有禁令，很近，到东花坛就到了……

三、

那家饮料厂在该县城工业区的南面大路边。占地比较大，有百十亩的面积。大门旁，高高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微风中摆来摆去的，仿佛很得意的样子，如同网通营业厅手机女孩那绯红的脸庞。院子前后错落，办公大楼和生产车间以及仓库各自独立，井然有序。我给业务赵经理打通了电话，他在不远处朝门卫招了招手，门卫就启开了电闸门，让我开着货车进去了。

赵经理问：“是拉发往洛阳的饮料吧？”我微笑着点点头。他让我把车开到了后面一排房子的最东头，然后说：“你等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赵经理走了。十多分钟后，一个年轻小伙子领着十多个妇女模样的女工过来了。他打开了成品仓库的两扇大门，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苏打水饮料，一个托盘挨着一个托盘地摆放在那里。我打开了后车厢的前后边门，凹凸不平的车厢底面展现在众人面前，锈迹斑斑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头说：“哇塞！这么烂的车！还挺脏的呀！”我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拉的货物太杂，化工腐蚀铁皮底板，又被铁块狠狠砸压过，就成了这个样子！”我接着说：“不过没事，我可以把上面的大篷布铺到底板上，不就显得干净多了么？”年轻人点点头，进了屋，和几个女工去往外推移托盘了。我忙把篷布展开，铺在了底板上面。一个个装满货物的托盘，被大伙儿用升降小推车给推移到了车的旁边。两个女工站到了车厢里，八九个女工站在货物旁边，开始一件件地递装起货物来。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每个托盘都是100件饮料，只需要查点装过货的托盘数就行了。

车厢装了三分之一不到，两个女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我不忍心看着，便也跳到了车厢里，帮助装起货物来。下边一个梳着大辫子的漂亮女孩说：“嗯，这位师傅真不错，还帮我们干活！”我笑笑说：“没什么，咱的车子虽然破烂不堪，但开车人的心肠真的是挺忠厚善良的！”年轻小伙和几个女孩都赞许地点点头。辫子女孩边递货边问：“哎，师傅，您的车子老旧了，为啥不换个新的6.8米的货车呢？”我回答：“不是不想换，是咱买不起！那车要将近17万呢！”旁边的一位姑娘问：“看车子的模样，您都开了几年了，还没攒够钱吗？”我叹口气说：“哎，能攒的住吗？车子小了点，回货不是很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勉强赚得几个辛苦钱，孩子上学要用一些，家庭花费越来越大，交警路政还要罚款，路边的摄像头越来越多，一个不注意就又超速了，政府还要收取验车、二级维护费用，油价也在一个劲地猛涨，运费却被信息部门压得低低的，相当一部分油水都进了他们的腰包，我们还要时不时地保养车，更新一些车上零部件，你们说，俺手里能有宽裕的钱吗？”一个姑娘好奇地问：“师傅，那您这一趟到底能赚多少钱？”我憨厚地笑了，说道：“基本赚不到钱！”几个女工都诧异地看着我。我看看没有领导们在场，接着说：“这一趟运费，六百多元，来回三百多公里，要耗油400元，除去高速费、交警罚款、路上吃喝吸烟，落在手里的，几乎没有！反倒是联系车的信息部，还有一些不菲的收入！”姑娘说：“要这样，那您还跑什么？”我说：“我们跑物流运输的，清一色图的是回货钱！如果这次到了洛阳，能够配上几百元的回货，就能够赚得一些养家的生活费了！”漂亮的辫子女孩擦了一把汗，说：“我老公也是开车的，就在你们县城附近！他是到山西、内蒙拉煤炭的，每次三五天回来，都要有一千多元的收入，按理说开车可以呀！”我说：“那是半挂车！如今在我们县城，跑半挂车的多得是！不过要a证司机，还要驾驶技术老练才行！”辫子女孩说：“他拿证两年多，收入还算稳定！嗯，师傅，你为啥不去开半挂车呢？”我摇摇头说：“开那玩意儿太危险！我这人生性胆小，平路驾驶还凑合，一到山路，就懵了，干不了那样的活儿！”

实际上，我有些话不太好明白了说。我去过陕西的神木、绥德地区。那里煤炭资源丰富，前两年运输生意极其繁忙，路上车辆一辆挨着一辆。然而山路崎岖不平，凶险非常，加上半挂车特别多，有些年轻驾驶人员技术生疏，导致事故频发，每天都有几起车毁人亡的惨剧发生，车子翻倒路边，煤渣散洒一地，司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见得多了，我胆怯起来，便不再到那样的地方去，也就此断绝了跑半挂拉煤炭的念头。那是拿着生命在赚着血汗钱啊！我的学生朋友小黄，本村的，他有一个跑半挂的姐夫哥哥。以前，他姐夫踌躇满志，发誓要在45岁以前赚够150万！他先给回民老板开车，一年有六七万元的司机收入。每次回来，洗浴桑拿，钓鱼打鸟，或是上网聊天泡美女，生活的逍遥自在。他的qq名字是“齐天大圣”，目空一切，骄傲自得！直到有一次出车途中，车子追尾，另外一个司机当场死亡！当时他正躺在后面卧铺上熟睡，通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被抢救过来，脑部轻微脑震荡，腰部错位红肿，腿也被撞坏残废了，整天拄着一根拐杖，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倒是真成了一只老态龙钟的猴子了，什么娱乐场所也去不了！他在网上聊天，没了以前的轻狂，成熟了很多。他给自己的qq改了名字，叫“阿弥托福”，他说：“感谢老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重新感受到了人间春天的温暖和生机！”呵呵，一次血的教训，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那没来得及赚到手的150万，也烟消云散了……

不知不觉中，970件饮料装完了。我给年轻库管签了字，打好了车厢门，走到财会窗口去领运输单。一个胖胖的齐肩发女孩接待了我，问：“信息部写的运输合同呢？”我拿出来给了她，说：“信息部师傅让我给你带个话……”我话还没说完，胖女孩就笑了，说：“不用了，我们刚通了电话，他是我爸！”哈哈，我心里一阵暗笑，赚取额外信息费，原来是父女合谋啊！胖女孩说：“运费750元，卸货无误后让接货方给赵经理打个电话，我会把款打到你银行卡上的。”哦，我明白结算运费的方式了，同意地点点头，开着车子出了挂着红灯笼的大门口。

看看表，已经是中午12:10分了，我顾不得吃饭，一路马不停歇地向洛阳行驶。过了黄河桥，穿过孟津会盟镇，我在临近连霍高速口的s238省道边停了下来。我按照运输单所写的电话号码，给洛阳不知什么地方的接货人打电话。对方在忙线中，不一会儿就回打了过来，问：“哪位呀？”我忙说：“你好，师傅！我是给您拉饮料的货车司机，现在已经过了孟津，不知道该给您送到什么地方，请详细说明一下！”“啊哦——”，对方听明白了，语气更加客气起来：“师傅呀，我们这儿属于涧西区，珠江路附近，有点禁行路，您从洛阳东边不是太方便进来！”我一听，懵了，市区的，糟糕，要冒险了，说不定又要被交警给逮住罚款的！我着急地问：“那怎么办？”对方说：“要不，您这样吧。您从连霍高速走，绕行到开发区站口下来，我开车去接您，行吧？”我说没问题，我这就上高速，接着便开车驶向了连霍高速进站口。心里犯起了嘀咕：哼，信息部也真能蒙人，说在东花坛，没禁区，也不用上高速，咿呀，全是胡说八道！也多亏我少给了他50元钱，要不，亏大了！

半个小时后，我缴纳了55元的高速费，在洛阳西边的高新区站口下了高速。快下高速的一段路上，我就觉得很奇怪。天空昏沉沉的，高速公路的路面湿漉漉的，仿佛有洒水车作业过似的。下了高速右转后我明白了，原来高新区这边的天空在飘着小雪花！我找了片僻静地地方停住了车，开始给接货方再次打电话，说：“我已经在高新区下了高速，停在路边，麻烦您过来接我吧。”空中的雪花飘飘扬扬，空气有些阴冷。下午14:20分，我的肚子也咕咕叫了。我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包火腿肠，一斤多的酥馍片，两瓶水，就哆嗦嗦地躲到驾驶室里吃喝起来。二十多分钟后，一辆银灰色的昌河车开到了我的跟前，车门打开了一半，一个30岁左右的俊美青年探出头来问：“是送饮料的师傅吧？”我赶忙点点头。他说：“跟着车子来吧！”我忙下了车，走到他的跟前，陪着笑脸探身说：“哎，师傅，您要小心地带路，如果碰上交警罚款，我可不管哦！”他笑了，说：“真的没事！这边一向僻静，不常有交警的，您就跟着来吧。”我发动了货车，跟着他的小车，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个紧邻街道的居民小区院子里。小区里面的硬化路面上，杂七杂八地停放着十多辆颜色各异的小轿车。按着年轻人的指示，我把车停在了一个单元楼的楼道口，打开了车厢门。从单元楼里走出来几个人，其中有三个穿着破旧的工作服，想来是卸车的人员。其中的一个上了车，开始往下传递饮料，那两个就接过来摆好，一次抱走四件地往房间里送。我让给他们一人一支烟，然后开始帮他们卸货。站在车厢里的卸车工年龄稍大些，黑瘦的脸庞，头发灰白，脸上皱纹很多，手上青筋凸显，应该是干了很长时间的装卸活儿了。通过拉家常，我知道了他们三个住在高新区西边的延秋，那里历史悠久，曾经是武则天临朝称帝时外出避暑的一个秀美山庄，风景十分美丽！老人家种了大半辈子的庄稼，总是贫穷，总是无奈，后来，他也跟着村子里的后生外出打工，或是干些装卸活，卖些牛马力气，终于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盖了新房子，还把小女儿供养成了大学生！我想起了年迈老父亲的情况，和他十分相似，我倍感亲切地说：“老师傅，您说说，为什么我们农民种地，辛辛苦苦大半生，到最后却还是一无所有呢？我们怎么会越来越穷呢？难道真像有些学者说的：我们是因为又馋嘴又懒惰整天无所事事才弄成这样的么？”老人家便乐了，说：“呵呵，讽刺我们农民懒，实在是荒唐！我们什么时候真正地清闲过？”他接着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每朝每代，农民都是受尽剥削的劳而无功的傻子而已。也是的，没有我们这些抬轿的，当官儿的怎么能舒心坐轿？没有我们这些受罪的，他们怎么能够享福？千百年来都这样，贫苦老百姓也都习惯了，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我们如同吃着廉价草料的牲口一样，总是被劳役和管制的对象呀！唉，普天下都这样，又有啥法子呢？也许，和那些活该被宰杀的牛羊一样，这就是我们老百姓的命运呗！小伙子，你说是这个理儿不？”我还是不理解，讨教说：“现在不是社会主义吗？农民翻身做主人了，怎么还会这样？”老人家苦笑了起来，说：“农民翻身得解放，那是建国初期的社会气象！后来，这个闹腾，那个改革的，现在，农民早就又被踩在官老爷们的脚下了，说不定，呵呵，政权或许已经转移到走资本主义的新当权派手里了，只是咱国家不明说而已。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年的晚会你看了吧……”接着，我们又再次侃大山，从春节联欢晚会的李玉刚扯到亿万富豪赵本山，从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的血洗中原洪洞迁徙到台儿庄抗日大捷的李宗仁晚年归国，从蒋介石的信奉基督败退孤岛到西安事变的张学良被老蒋囚禁几十年直至老死台湾，天马行空，口无遮拦，历史穿梭，胡诌八扯。渐渐地，天空中没了小雪花，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黄昏时分了。期间，年轻的货主曾经打电话叫过来两辆小昌河车，分别装走了110件和100件饮料，据说是直接送到两个大超市上了货架了。

天傍晚的时候，货卸完了，我跟随着来到三室一厅的房间里。里面没有家具床铺，整个一副仓库囤货的模样。屋子里的货物品种繁多，有葡萄酒、白酒、红酒、枸杞酒等种类不一，想来他应该是做酒类饮料代理的，负责往各家超市和商场供货分销，经营证照在墙上显眼位置挂着，倒也基本齐全。我仔细查点了苏打水饮料，760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加上先前拉走的210件，数目正好。那个年轻人一边在和赵经理通电话，一边冲我微笑着点点头。五分钟后他放下电话，对我说：“师傅，还要麻烦您！我这里有百十件饮料，再有三个月就过保质期了，是超市撤下货架退回来的，放在我这里也是占地方，劳烦您把它捎回去送还到厂里面去！——这些我都已经和赵经理打过招呼了！”说完，他就开始安排卸车工人往车上搬放另一个屋子里的饮料了。我想，既然厂里知道情况，捎货就捎货呗，反正也不占多大车位，也耽误不了我给塑料厂拉原料，况且还有多一点的运费可赚。一会儿光景，我的手机响了，是赵经理打来的，年轻货主赶忙给我使眼色，悄悄说：“师傅，您接电话时，就说退货已经装好了，千万要帮我这个忙哦！”我拿起电话，听到赵经理在那头问：“怎么回事？”我说：“赵经理，您不用着急，退货已经快要装好了，明天就可以送到。”“啊呀——”赵经理吃了一惊，说：“你这个师傅真是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让他退货呢？我只是在电话里答应他，两个月之内给他搞一次赠送活动，让他把退货处理完，我没说让他重新退回厂里来呀！再说，他把退货推给厂里，我们不是多受了一份损失吗？不行，不能让他退！”说完，赵经理生气地挂断了电话。我懵了，诧异地看着年轻人，不是商量好的事情么？年轻货主忙递给我一支烟，点着了，客气地说：“是这样的，司机师傅。我给这家饮料厂做市场开发两年多，耗费了不少心血，终于让他家的产品在我们洛阳地区站稳了脚跟，生意越发兴隆起来！可是多半年前，他厂里又研发了一个新品种，让我开发市场，但这种饮料配方不够合理，口味不是太纯正，况且还是新商标，我费了不少心血，市场却一直做不起来，眼看着保质期就要到了，产品还滞销在超市的仓库里，没办法，就又用车收集了回来。现在，我要求把这批货退还厂里，仅仅是为了少受一点损失罢了，我是实在没辙了呀！师傅，您说不应该吗？”年轻人俊美的脸上，有了一点的愤怒之色，他说：“我辛苦做市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熬劳，厂里拒绝退货，也太不近情理了，也太自私了！让我一个人消化这两三千元的损失，有点缺德，师傅您说，有这么霸道的厂家吗？”我一时为难了，既同情年轻人，又不好向厂里交差。我说：“如果我把退货拉回去，厂子里不接受，我又能怎么办？”年轻人有些气愤地说：“师傅，您拉回去吧，没事！厂里不要，您就拉出去，扔到臭水沟里！反正，不就是三千块钱么，只当我做生意赔掉好了！如果那样了，对于这个厂子，我也就彻底寒心了，一辈子也不会再和他们打交道了！”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一向嫉恶如仇的我终于也拿定了主意。我说：“您就安排抓紧装货好了，那边的事情我来摆平。倘若他们真不接受，我就再给您拉回来，大不了，您多出一次运费吧！”年轻人感激地点点头，重又安排装起退货来。货装好了，我说：“看厂里的意思，是不太乐意地。要不这样，我不多赚您的钱，您出100元的柴油钱好了，我拉回去，不管厂里怎么安排，我都第一时间通知您，如果他们痛快地给了这个运费，这100元我将来还退还给您，或是给您充100元的话费吧！”年轻人表示没意见，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我100元钱，然后客气地把我送出了居民小区的大门。

已经是晚上20：00时分了，洛阳的街道上，华灯初上，人来人往，车流嘈杂，超市、饭店也都忙忙碌碌的，某家洗浴中心彩灯闪烁，高级小轿车排得满满的。我看看了街道牌子，是珠江路，南北向的，翻翻城区地图，北边有两个东西横向的大街道，一个是九都路，一个是中州大道。我需要到火车站附近的站前路上的八零一仓库装货，但又拿不准晚上什么地方有交警巡查。我下了车，迎上一个出租车司机，仔细地请教。面的司机笑了笑，热情地说：“中州路最好别走，那是洛阳最繁华最主要的一条东西走廊，晚上肯定有交警执勤，你躲不过去的。至于九都路，还安全点儿，道路由于紧邻洛河，会僻静很多，交警路政也相对较少，应该可以走的！你顺着九都路一直朝东，过几个大路口，到定鼎路口往北拐，桥下就是道南路，西走没多远就到八零一仓库了。”我连连道谢，按着好心人的指点，把车小心翼翼地开到了九都路上。走了四个路口，都挺安全的。忽然，前面警灯闪烁，仿佛有交警执勤，然而夹杂在车流里，退也退不回去，只好硬着头皮驱车前行。原来，前面是两辆小轿车追尾了，玻璃和塑料碎片飞溅一地，一辆闪着警灯的路政车正在布置维护现场秩序。我慢慢地挨了过去，还好，没人敬礼拦车，我终于又躲过了一次被罚款的劫难。到定鼎路口左拐，不一会儿就到了桥下的道南路上，西拐没多远，终于到了八零一仓库的大门前。我向值夜班的门岗师傅说明了情况，把车开到了大院里。几个大半挂车停在那儿，车上已经装好了一排排的长钢筋，估计也是等着天亮发车的。

站好车后，肚子已经咕噜噜直叫唤了。我走出大院，到外面的饭店吃了一碗水饺，就踱步到西边的火车站散步了。洛阳的火车站很大，虽是晚上，仍然人流穿梭，来来往往，车声嘀嘀，小贩揽客，很是热闹。几家周边城际公交客运车辆的售票员正在高声地叫卖。路北边有一个纪念碑高低的钟楼，上面是一只大大的荧光钟表，在夜色中，发出绿莹莹的亮光。我信步走在南面路肩上，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郎迎了上来，一个轻轻地问：“先生，住店吗？我们那儿环境温馨，服务周到，还有这个——”她暗暗地做了一个很淫秽的小动作，另一个女郎便痴痴地笑起来。我摇了摇头，没说话，快步走过去了。几家饭店灯火通明，两三个中年人站在门口招揽生意，旁边是一家烟酒商店，紧挨着的，是一家挂着“夫妻保健”招牌的性用品专卖店，里面花花绿绿的，玲琅满目，有一对学生模样的男女小情人正在里面挑选着什么物品。一辆巡逻车停在不远处，警灯闪烁着，车里面没有人，应该是到附近溜达去了。拐弯处，一辆电动城市公交停在那儿，由于拐弯不小心，悬浮在上面的两根电缆接头中的一个脱落了，司机师傅站在车后面，用手拉着绳索，用力地一点点挂着电缆接头，发出吱吱的电火花，惹来几个看热闹的观众。远处的小商贩，正在忙碌着翻炒食物，热气腾腾的油烟袅袅升起，漂浮不断。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走来走去，在垃圾桶里翻检着什么东西，嘴里叨着不知谁扔弃的半截香烟。信马由缰中，我抬头一看大钟表，已经是晚上23点多了，便走回到仓库，蜷缩在车里打着盹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四、

也许是太困了的缘故吧，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我简单洗了把脸，复印了行车证，办理了拉货手续，交付到货物调度室一位年轻女孩的手里，就等着对方安排装货了。八零一仓库是洛阳的一个货物中转站，里面有几条铁路线从东向西直穿过去，好像可以延伸到西边的火车站（具体情况我还没整太明白）。期间，我把车厢前面的百十件饮料，一件件地搬运到站台上。半个小时后，有夫妻二人过来了，是负责给我装货的民工。我说：“老师儿，麻烦您二位把货物往车厢前面装，后边留一点位置，我还有这些饮料需要拉回去呢！”男子笑笑，点点头，开始一袋袋地往车上扛货物。10吨，400袋，他们夫妻卖力地搬运着。我不忍心干看着，也帮忙搬运起来。不一会儿，我们三个人都有些冒汗了，妇女额头的银灰头发被汗水打得透湿。我劝她说：“您还是歇歇吧，要不会吃不消的！”那位中年妇女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干习惯了，中午多加一个鸡蛋就补回来了！”我们三个都呵呵笑起来。十一点多，货物装好了，夫妻两个又帮忙把饮料装在了车厢最后边，然后擦了一把汗，走了。我关好车门，办理了出门手续，开车行驶到了大门外。转了三个弯儿，上了定鼎大桥，往301国道开去。桥的北边下坡处是一个转盘，有交警在执勤，已经查扣了一辆大货车，正在纠缠着说些什么。我绷紧了神经，加大油门，开足马力，快速穿了过去，还好，交警没注意到我，侥幸跑掉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好悬啊！

上到310国道，绕道s238省道，穿过会盟镇，就上了洛阳的黄河大桥。桥下的河水不大，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波光。我给家乡的那家塑料厂打了电话，说已经出了洛阳，再有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厂里了，要他们提前安排卸车人员，对方爽快地答应了。正是中午，交警、路政人员大都已经收工了，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就到了那家饮料厂。我跟看大门的师傅说明了情况，把车子开到了厂子里。迎面看到闻讯出来的赵经理，一脸的不满，面带怒容地看着我。我赶忙下了车，上前让支烟，他也不接。我陪着笑脸说：“赵经理，您别生气！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觉得，这次是帮了您厂里一个大忙了。您想啊，一个合作了两年多的客户，因为这一点不起眼的货物，就给白白丢失掉了，您说，难道不是厂里的一大损失吗？这点退货和维持了多年关系的客户比起来，哪头重哪头轻，您一位经商多年的老江湖，难道还掂量不出来吗？呵呵，赵经理，您说俺的话在理吗？”赵经理愤愤地说：“即便是这样，你一个拉货的司机，也不应该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做主，让他把货推给厂家啊！况且，饮料质量又没问题，不就是他笨了些，推销不出去嘛！”我争辩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卸货的时候，我在驾驶室里睡觉。等到卸完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让工人把退货又装上了一些，还一再说是和您已经商量好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赵经理说：“难道我没和你通电话吗？我不是表明态度不让他退货吗？”我说：“那时退货已经快装好了，我总不能让人家再搬下去吧！还有，人家也是一肚子的委屈，说合作了这么长时间，辛苦为厂里的产品做推广开发，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绩，现在却要为这百十件退货被厂里责罚推诿，实在是寒心啊！”赵经理终于气消了一些，说：“你不能光替他说话呀！我们厂里也有规矩的，发出去的货，不属于产品问题是原则上不允许退货的，我们也不能因为他而改了规矩啊！”我表示理解，说：“那您看，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再把货物给洛阳的客户送过去？说不定，他又要再次给退回来，这样，我也不嫌麻烦，来回这么跑上几趟，我今年春天就不用发愁找活儿干了，还可以赚上几笔运费，我也挺没意见的。”一番话，说的赵经理和旁边的几位管理人员都乐了，哈哈笑起来。赵经理终于软了下来，说：“师傅，这样吧，您先耐心等一会儿。我给总经理打个电话，请示请示，只要他点头，我没二话可说！”我同意了。钻到车子里，小睡了起来。

恍惚中，手机响了，我猛地惊醒，一看，是村子里小黄打来的。他说：“李老师，您在家吗？”我说不在，现在外边一家厂子里等着卸货呢。小黄说：“哦，是这样！李老师，前两天，咱们村里磨玉米面的大军找到我，要我到他的厂子里帮忙，一个月承诺给我开3000元的工资，您觉得，我应该过去吗？”小黄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　生性腼腆，胆小怕事，但心地很善良。他初中毕业后，因为家里姊妹众多，便早早走向了社会。然而太过于天真，轻信他人，所以屡屡受挫，事业一直萎靡不振。后来，他学起了维修电脑的手艺，有时也搞些软件程序开发什么的，在我们当地也小有名气。然而，赚钱总不太多，属于撑不着饿不死的一类人。玩电脑期间，他又迷上了炒股票，还一度欣喜若狂地说已经掌握了炒股的技巧，可以在短短几年里赚到几十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2008年股市崩盘，纳斯达克综合指数创造了38年历史内的的最大百分点跌幅，道琼斯指数和标准普尔500指数均跌幅巨大，直降谷底！整个股票市场阴云密布，恐怖万状，巨大的黑洞吞噬了亿万投资者的心血和钱财，人们感到极端的愤怒和无奈！可怜的小黄也遭受了灭顶之灾，炒股的几万元资金打了水漂，成了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了！经过那次惨痛的教训后，他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了，只是庸庸碌碌，勉强度日。我曾经无数次鼓励他，要他再次振奋精神，重新站起来，要敢于承受磨难和痛苦的煎熬，直面人生地去生活！这不，他如今要打工赚钱养家了。我在电话里对他说：“去厂里帮忙做工，应该可以的。别说3000元，一个月有2000元的纯收入也行！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学会脚踏实地地考虑问题了。我劳碌了大半生，如今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这一代的生活环境和发展机遇，实际上是父辈们给我们创造和遗留下的。我们的父辈世代以土地为生，努力了，赚了些血汗钱，给我们盖了房子，娶了媳妇，添置了家具，做了他们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情，也就足够了。当然，有些人的父辈参加过革命，为打江山流血牺牲，所以他们的后代子孙就可能加官进爵，稍稍努力些就进入中央或是省市政府机关了。人与人是不能够攀比这些的！我们所能够改变的，是我们的脾气和秉性；我们所能够提高的，是文化涵养和手艺技能。脾气温和了，性格刚强了，知识丰富了，技术精湛了，走出家庭，摆脱父辈的拘谨，就能够在现实社会里开创一片新天地，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光辉价值！譬如演小品成名的赵本山，拍电影成名的王宝强，歌唱成名的凤凰传奇，唱旦角成名的李玉刚，等等，都是农家子弟，依靠自身的艺术天分和刻苦努力，而进入上流社会的。学百业会一事无成，攻一技而能名满天下，这是人生成功的瑰丽秘诀啊！具体到小人物的我们，放弃那么多的幻想和追求，切实钻研一门适合自己的独特技能，练熟了，练到极致了，就一定能够立足于身旁的社会环境，而名利双赢的！这样，我们也可以为儿女、为后代子孙做一点长远的贡献了。尽量多给他们争取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让将来的他们能够生活地比现在的我们好上一些，是我们如今甘于受苦受难的动力和源泉所在！”我信口胡诌出一大段的人生感悟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我话题一转，说：“有工作的机会，就大胆地去吧。即便不是为我们自己，或许也和你的维修电脑丝毫不沾边，但想想一双儿女，为了他们的将来，我们也要拼命赚钱呀！”小黄仿佛开了窍门似的，连声道谢地挂了电话。

一旁，身为仓库管理员的年轻小伙子来了，领了几个妇女，对我说：“师傅，把车开到前边的仓库门口吧，我们总经理同意卸货了。”我把车开到了一座仓库的门前，打开了车厢后门。几个妇女递的递，接的接，一会儿就把退货卸完了。我到了财会窗口，领到了上次的运费750元。我问：“这次的运费怎么说？”胖胖的女孩笑着说：“谁叫你拉回来的？总经理没交代，赵经理说不给，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算你白拉了呗！”呵呵，就知道有这么一手，多亏我提前要了100元的柴油钱，否则，退货这一趟，我岂不是又白忙活了？哼，好个霸道的厂家，从经理到财务，整个一群蛮不讲理的东西！也难怪洛阳的客户要生气成那个样子呢，看来，我老李这次还真是帮对人了哦！开车从厂里出来，我赶紧给洛阳的客户打电话，说了具体情况，他听了呵呵乐起来，直夸我能说会道。我叹了一口气，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啊！人家最后虽然卸货了，但100元的运费却不愿意给，好像是专门整我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似的！哼，实在令人生气！”年轻人说：“别介，师傅，他们不给您是他们理亏，您犯不着生气！货退了，我也就放心了，厂里赖的钱我虽然给出了，但总算达到了目的，我非常满意！也真心感谢您，师傅，您真是个好心人啊！”我又客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不过，心里确实美滋滋的，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气在胸中澎湃着。

由于饮料厂耽误了我两个小时，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才赶到了市郊区的塑料厂。因为是礼拜天，又是正月十四，工人们好像还没有开工或是又放假了似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人们忙碌的身影。我轻轻摁了摁汽车喇叭，一个年轻妇女走了出来，是厂子里的仓库料理员。她看到了我，走上前来，说道：“李师傅呀，您怎么才来？车间王主任安排我们几个接货，说好下午两点到的，这不，大家都已经多等了两个多小时了，真急死人了！”我歉意地笑笑，说：“实在不好意思，半路上吃了点饭，又赶上堵车，所以来晚了，真是对不起！”饮料厂让我干等、白白浪费我宝贵时间的尴尬情景又一次历历在目，然而我憋屈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做人久了，在龙蛇混杂的社会里混，经常会遇到诸如此类的情况，自己的时间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安排，这样的遭遇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女库管转身从屋子里叫来了三个中年男工，个个都精明强干的样子，让他们开始卸货。我问：“孙经理呢？怎么也看不到工人？”齐肩发的女库管回答：“孙经理到北京去了，过几天就回来。她特意从北京打来电话，说今天车子要来，要王主任安排我们接货的。工人都还没开工呢，明天是元宵节，大伙儿要招待来市里观赏花灯的亲朋好友，正月十七我们才正式上班呢！”哦，我明白了，难怪三个男工要等不及了，原来是临时喊来的，大家都还没开始上班呢！厂里的孙经理，年轻女性，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特别和蔼可亲，办事干练。我初次见到她，有些诧异，心里琢磨着，这么年轻的小女人，怎么就那么大的能耐，独自一人开办起这么大的一个塑料加工厂呢？后来，私下里问了库管，才知道，孙经理的老公，在北京某科研所任职，薪水特别丰厚。孙经理的公公婆婆，都是参加过革命的老干部，从部队里退下来的。两位老同志雄心壮志不减当年，又开办起私营企业来，让儿媳妇孙经理直接经营管理。这也印证了我的一个想法，在当今时代，没有一定社会背景和丰厚资产的，很难在40岁以前有所大的作为。一个人要想成功和辉煌，应该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父辈开创起来的基业，一个是自身良好的道德素质和精湛技能。自身放荡不羁，胡作非为，祖宗的万贯家产也会被挥霍殆尽。自身志高才疏，终究难有大的发展前途。父辈社会资源雄厚，自己稍稍努力些就能出人头地，官居要职。父辈穷家僻壤，无有产业权势，只要自身勤奋努力，艺术修为出类拔萃，外出闯天下，遇到好的机遇和贵人提携，一样能够兴家立业、名利滚滚而来！呵呵，研习周易和命理书籍多了，就会胡乱琢磨出这些不着边际的玄妙道道来……三个男工干的很是吃力，把袋子卸下来，推到仓库里面，还要码垛子，累的气喘吁吁的。我又一次重新帮忙起来，也跳上车去，给他们拽卸袋子。在大家的坚持之下，一个半小时后，400袋的货物终于卸完了。男工们递给了我一杯水，憨憨地道谢。我说：“没事儿，我和你们哥几个一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天南地北，无论在哪里，全天下穷苦老百姓的心永远是最亲近的，是血脉相连的！”女库管清点了数目，随后抱歉地说：“师傅，今天会计不在，要不，您到十七再来结算运费，怎么样？”我客气地点点头，驱车向大门口开去。

出了厂子，我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两天的奔波之后，终于圆满完成了运输任务，情况基本良好。正想着，手机嘀嘀响了，是峰儿的少林武校办公室发来的一条短信，通知各位家长说正月十七学生开学，要大家做好孩子的开学准备，还说什么东西都在疯涨，这学期的生活费用也随之涨价了，从1400元提高到了1800元，要家长准备好费用。看着短信，我苦笑起来。既然什么都能疯涨，我们农民的粮食为什么就迟迟提不上价格呢？贪婪强横的各级政府，为什么要和那些资本家们沆瀣一气？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凭什么要我们十多亿的农民付出如此沉重的劳而无获的永久代价呢？政府究竟站在谁的立场上想事情，是否真的把我们农民当作了廉价的牛马来奴役和玩弄？难道真如一些学者说的，中国是在“打左灯，向右转”吗？难道非要搞成地道的依靠剥削压迫为发展动力的阶级社会他们才肯罢休吗？唉，社会太复杂，太多元化了，我们真的看不懂。

我拿出记事本，简单算了一下，这一趟除去各项支出，能够赚得八九百元，也勉强凑合吧。为了赶时间，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我几次想在路边的饭店停下来，吃点饭，可摸了摸干瘪的钱包，一想到还要给峰儿缴纳那么多的生活费用，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终于没舍得下车。也罢，再坚持一会儿，就到家了，就有可口的饭菜吃了，我这样安慰自己。路边的加油站，排了长长的车队，都在等候给车子加油，据说柴油最近几天又要涨价了。此言不虚，三天后，油价一夜之间，从7.27元/升直接飙升至7.88元/升，广大司机欲哭无泪。我驱车离开郊区，往家里赶。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打开了车上的放音机。郑智化苍凉的歌声缓缓响起：“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找不到我的家。在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浪迹天涯。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却永永远远跟不上，飞涨的房价。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一个属于自己温暖的，蜗牛的家。……”一股无名的悲怆涌上心头，我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了。忙用手指摁了摁下翻键，曲调一转，是儿时仰慕已久的“四大天王”之首的刘德华那富有磁性的歌喉,他饱含真情地唱到：

“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

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

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已在天边，

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

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

就让我忘了这一切。

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

付出的爱收不回。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

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

不会看见我流泪.......　”

和歌里所唱到的一样，在每一个纯洁生命的内心里，都有着一段隐隐的痛楚，有着一段推卸不掉的责任。长歌当哭，在诉说着一个真实个体不懈的梦想和追求！

日子就这样一天紧挨一天地过着，忙碌而且收获甚微，辛苦却也常遭精英讥讽。诚然，身为亿万个穷民百姓中的一员，与国家与社会比较，总是微弱的如同草芥一般，被一拨又一拨的狂风暴雨蹂躏和戏弄。任谁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客观命运，这是时代打在我们农民身上的深深烙印。这种岁月是荒芜凄凉的，这种日子是清贫寒酸的，却是华夏儿女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真实境遇。我们无所奢望，我们无所苛求，只愿能够辛勤劳作养家糊口、坦坦荡荡过日子而已。我曾经讲到这样一句话：“人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又身无牵挂地悄然离去，坦坦荡荡地走完了这一生，不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吗？”时代精英们在神州大舞台上张牙舞爪、尽情狂欢，诉说着恶狼和绵羊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而，那终究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恶狼毕竟是恶狼，是永远也填不饱肚子的。绵羊也只能是绵羊，是只配做恶狼盛宴上的口粮的。“与狼共舞”，到头来，将成为众多善良绵羊的永久的噩梦！前面的路，还很长，也很曲折和艰难，但还是要勇敢走下去吧。用岁月的荷叶盛起艰辛和泪水，用博爱的真情唤醒世人的良知，共同背负起沉重的行囊，相互勉励和搀扶着，一步一个真实的足印，走在充满欺诈和谎言的广漠天地间……

2012年2月13日（农历壬辰年正月二十二）下午14：30完稿于农村家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