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生活已如手里这杯渐渐冷却的茶水,初看绿意依然,而之中的波澜不惊却已接近麻木。
下午,当电脑公司的人打来电话问,到我的小镇要到哪条路上才能上公交车时,于是忽然发现我竟说不上来。
每日看到那些公交车在我的窗外来来去去,有时发出巨大的声音。在清晨,在傍晚,或在白天的每一个时候,那样熟悉的如街边上那些朴茁的梧桐与慢慢长大的香樟。以为对它了如指掌,但是这一刻发现,原来有些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理所当然的。也明白陌生并不是从表面开始的,而是从心里悄悄无痕的一点点开始,让人猝不及防。
放下电话细想,我不知不觉竟已有七八年没有坐过共交车了。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或者那天是去做了什么。
许多的事情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过去,如静静流淌的河水,从光滑的青石上淌过,而我就是那站在岸边高草里的人。以为一切不动声色,从容不迫,却在蓦然回首时发现清澈的水流里有着迁徊的纠缠。那一刻会有悚然惊心的凛烈,却又只能这样了。握着手里的茶杯望着窗外刚刚过去的天蓝色共交车,慢慢开始怀旧。
那些风清月白的岁月。那些有着明媚阳光的日子。隔着暖暖缭绕的茶香,一一穿尘而来。
我不知道对于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会不会记得第一次坐车的感觉。与我,却是一段面目犹新的记忆。
站在冬日的路口,把我的想望悄悄开成一片柔白的花朵。在正月那带着轻轻暖意的风中悄悄绽放着柔软透明的心事,紧张又快乐的等待着共交车到来。那年,我已7岁。但是从未坐过汽车,而这辆连接县城的共交车是我眼里唯一看到过的汽车。
其实现在我已记不清楚关于那辆共交车的样子了,但是仍能明白清晰的记着自己当时的样子,甚至当时风拂过我脸上的那种温软。
我的花布棉袄,紫色棉裤,还有红色的小棉鞋,簇新暖和,有着新年的暖香。阳光明媚,在我的脸上悄悄的跳舞。也让我忽然勇气大增。因此,当我们从姑姑家拜年回来经过那个车站时,大堂姐提议要坐一回共交车去县城时,我勇敢的点下了头。堂姐说,车票只要一毛钱就够了。手里握着姑姑给的一块压岁钱,那一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
但是,8岁的小表姐说她要回家,让我很不以为然。
握着堂姐给我的车票,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因为堂姐说,不跟住她,等一下丢了别找她。我重重的点着头,却没有想过真丢了,要找也是找不了的。
人越来越多,但是汽车依然没有在路的尽头出现,第一次懂得等待原来这样漫长,就像山坡上的青草,看不到尽头。
汽车终于缓缓开到车站时,我看到路的另一头父亲也正火急万分的赶到。结果,我只能趴在父亲的背上看着汽车在我眼前冒着蓝色的烟云绝尘而去。
回去时,我用了三天的时间不理小表姐,怨她告了状。
而我真正坐上共交车的,是13岁那年。那次是代表学校去县城参加作文比赛。与我,最兴奋的不是比赛而是坐车。
跟着老师到车站时,汽车已早早停在那儿。车站里有风空空的刮过,掀起一些纸屑扑扑的旋转。透过车站的窗口,能看到大片金黄的油菜花。上面飞满许多蝴蝶,在阳光下翩跹如云。
坐在车上静静地等待汽车开动,但是,时间与7岁那年一样漫长。阳光,也一样的明亮而温暖,穿过玻璃在我的脸上轻轻跳舞。我看到车窗外的树枝上有一群小鸟突然破空而起,汽车也在那一刻缓缓启动,我扭过头看见车尾后面有大片大片的尘土飞扬。
我终于看到汽车载动我穿行的样子,一如那些蝴蝶,是非常快乐的自由。
许多年后,我都会轻易的记起这个场景。在时光的那一头有我静静微笑的眉眼,里面有着一些心脏自由跳动的快乐。然后慢慢地暮色四合。
渐渐成长后,车的尽头也已不仅仅是县城,而是每一个地方。有时是因为自己的喜欢,有时是因为生活的奔波。但每次坐在车上,看着倾盆的阳光泄满车箱,窗外的树木,村庄,微风,桥梁,男人,女人,小孩如一幕幕电影掠过时,我依然会想起我穿着花布棉袄站在阳光里的样子。似乎就是窗外刚刚掠过的一幕风景,那个小小的我与现在的我隔着玻璃静静对视。中间,有时光在轻轻流动地声音。而车里我映在玻璃上的面容开始渐渐模糊。
手里的茶早已凉去。有一辆共交车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在我的窗外停下来,下来两个女人后,又开始缓缓向前开去。似乎就是记忆中的样子,又似乎不是。生活已如手里这杯渐渐冷却的茶水,初看绿意依然,而之中的波澜不惊却已接近麻木。
天色渐渐暗下来,而我是多么喜欢自己穿着花棉袄站在阳光下想望共交车开来的样子。还有初初汽车开动时看到尘土飞扬时的幸福。那样简单的心动,这一生还会不会有?
本文已被编辑[寄北]于2004-11-23 22:13:1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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