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种种现象推理出或然性结论的审判,往往在一连串貌似逻辑严密的论断中,恰恰就暴露出来自身潜藏极深的卑小情怀。标榜着一向正确无误的审判者,他们高居道德与良知的祭坛,手里挥动着形形色色的律法大棒,惩处的对象往往是势力弱小者,——他们以弱小者被惩处的血泪,建立起了崇高庄严的道德形像,其实,在他们以道德大棒惩处弱小者的同时,自我与庸众合力的造势,反而淆乱了人间秩序。
方舟子审判韩寒的真假,如果只立足于质疑与澄清的层面,而不企图将之整个毁灭,以此获得有意或无意的幸灾乐祸看客们的叫好,就是理性的善美的;假如要凭借种种推断紧紧咬住对方,或以预设的逻辑陷阱“请君入瓮”,玩到最后,其实也会毁灭了自己。
韩寒不是假的,他之所以遭遇种种质疑,其原因就在于他的真。方舟子的温文尔雅外貌,有理有据的辩论,以及尊重对手的逻辑严密的论说文章,都是真的。
韩寒的真,在于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缺陷,也从不在大众面前显示自己的博古通今或啥子的个悲悯众生为真理而献身的崇高庄严。木讷的现身言说与背后锋利的文字,只是一种“文不如人”的外在现象,外以木讷示之于众,内以灵秀诸之于文,哪会有假?
韩寒是有致命缺点的,仅以此次跟方舟子的交锋,就让我们看到了韩寒其实是毫无心机者,一个毫无世俗老到圆滑自我辩解动机的韩寒,如果通过此一事件吸取教训,真正静下心来花上个十年八年攻读古今中外文史经典,是完全能够化蛹成蝶的。
被公民,被意见领袖,被文学天才,被质疑为包装了的现象,被质疑作品有代笔可能,无论其中的是非曲直的真相是怎样的,韩寒都是无辜的,毕竟质疑的核心是其父是否代笔,即使有其父的指点参与,只要大胆地面对公众的质疑予以澄清,一切的疑云都会化解消散的。
方舟子是冷静的,也是理智的,他并未认可公众加封的打假斗士称号,也并未将自我高登道德与科学的神坛。
方舟执着于认死理的情怀,应该是有悲悯众生的因素在其中,但愿方舟子能够以悲悯的情怀善待韩寒,对韩寒宽容一些吧。
人间社会的是非曲直,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假相,绝对的真与假,都只能是神话传说里的人事表相,就如同世界上没有纯善纯恶的人一样。
喜欢真实的具有悲悯情怀的方舟子,也喜欢外以木讷言说现形的毫无阴谋诡计心机的韩寒。
方舟子是敢于揭下假冒伪劣者画皮的勇士,韩寒则是童言无忌式的说皇帝确实没有穿衣服的真实者。
方舟子需要戒除可能的偏执,对人对事多些悲悯与宽容的情怀;韩寒需要冷静自我,踏踏实实地修学内功。我们这个社会需要执拗于真假论辩的方舟子,也需要童言无忌的揭穿社会假相的韩寒。
在道德的法庭,我们每一个人既是审判他者的崇高者,也是被他者随时随地审判着的卑下者。社会道德的树立,需要每一个人的自我道德审判与自我灵魂救赎,多些宽容,少些人云亦云的幸灾乐祸与瞎起哄,让审判者与被审判者形神合一吧。
假如有一天,全民都争当审判者了,整个社会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审判的大军,文化大革命的悲剧就有可能重演,我们这个民族就有可能再上演一出极其丑陋的戏剧。
2012年2月12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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