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明花几个月的工夫成了公司的业务骨干，英子很兴奋地替他买了一套西服说是有套好行头出去才好见人。小明以同学的身份常带客户光顾英子父亲的店，去多了，英子的父亲也看出了什么苗头，对待小明是异常的客气。他在陪英子逛街的时候见到了好久没有回家的娟娟，她的脸色巷白，好像刚刚病了一块，因为娟娟身边跟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小明也就没有上前搭话，送英子回家后，他也就慢慢地踱进了造船巷。

（六）

老张头和黑娃坐在斜坡上，自从黑娃死后，晚上他常常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晚上。“你怎么坐这？你爸妈呢？”小明问。黑娃说：“嘘！听鞋匠爷爷讲故事，鞋匠爷爷说了，这回可都是真事。”小明也在老张头身边坐了下来，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过去的老人，可是他却从来不肯跟人家提起。

“讲啊！鞋匠爷爷！”小黑催促道。老人说：“我是10兵团28军251团的！”小明感到惊讶：“28军251团！”10兵团解放福建后，发动金门战役。28军251团正是第一批进攻的三个主力团之一，而那场战斗打得极其惨烈，上岛的三个团9000多人全军覆没。因为这是中共少有的败仗，历史书也只是一笔代过，却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活着的。

“啊呀，小明哥哥，你别打叉啊，听鞋匠爷爷讲故事！”小黑推推他说。老张头说：“我没有参加那场金门战役，如果去了，当时也许我也回不来了。在解放平潭的战斗时，我是班长。连长带着我们朝敌人的阵地冲去，国民党兵都成了吓破胆的兔子，那些当官的用枪逼着他们打。连长死了，是一个国民党兵的枪走火，子弹直接打在心脏上。那个开枪的国民党兵，他就跟你差不多大。”鞋匠说着指了指小黑。小黑惊讶地说：“像我这么大就要去打战？”老张头点点头继续说：“他看到自己打死了人，他吓得脸都白了，把枪一丢就跪在地上投降了，他还是个娃子啊！他跪在地上，望着我说：“长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杀红了眼，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连长在过江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可是他却死在这么一个娃子手里。”老张头说到这里痛苦地用手打着自己的头，“多少年了，我一闭上眼睛，还能看见那个娃子哀求我的眼睛。都是我造的孽！”小明说：“张爷爷，这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的。”老张头摇摇头：“不，当时那些国民党兵本来都准备投降的，可就是我那一枪，战斗又打了起来。我们连的人当时就倒下了五十多个，我也在战斗中受了伤。

我住进了医院，照顾我的是护士叫阿莲，她的眼睛好大好清彻。那时候只要一看到她，我就浑身有了劲。我的伤也不重，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也好得差不多了，为了赶上参加金门岛的战斗，我向医院要求提前出院。临走前，阿莲要我帮她找她的弟弟，说她弟弟被国民党壮丁抓走了。

可是没有想到医院却不让我出院，说我枪杀俘虏。后来还是我们的团长把我保了下来，其实早知道后来的事情，我倒宁可当时就让军事法庭毙了我。因为那事，我退了伍，后来才知道我们团在打金门时全没了，其中也包括我们的团才。那天我提了一瓶酒到海边奠拜团长和死去的兄弟。

再后来我就跟阿莲结了婚，在平潭平住了下来，阿莲为我生了三个孩子，而阿莲的弟弟却一直也没有消息。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我被造反派打倒了，他们查出来，那次我击毙的那名逃兵就是阿莲的弟弟。

阿莲跟我离了婚，三个孩子也跟了她。我被判入狱十年。在牢里听说阿莲嫁了一个渔民，我出来后有去找过她，可是她却不肯见我，孩子们也都不认我。”

说到这里老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张爷爷，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他干什么！”老张头说：“这件事我憋在心里二十多年了。今天在街上我见到一个老乡，他跟我说阿莲在前几天过世了，我想去看看她。”

老张头站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七）

第二天，鞋匠离开了造船巷，三天后才回来，回来后一个人在屋里默默地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背着工具箱修鞋去了。

而好久没有露面的娟娟在鞋匠离开的第二天夜里，让人用车送了回来

（八）

第二天晚上小明回家时，看到小黑的父母都站在娟娟的屋子前。“怎么了？”小明问。顾姐说：“这娃昨天半夜里让人家用车送了回来，今天闹了一整天，刚刚才安静一会。”小黑也跑了出来，拉着小明的手说：“娟娟姐姐生了一个小弟弟，后来小弟弟让人给抱走了，娟娟姐姐就一直哭。”小黑父亲骂道：“娃娃家，懂什么！回屋看书去。”顾姐拉着小明的手说：“你是个文化人，帮着劝劝她，她都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说着从屋里端来一碗红糖煮鸡蛋递到小明的手上。

娟娟的屋门突然打开了，娟娟跪在顾姐面前：“孩子！求你，帮我找回我的孩子！”顾姐慌了神，扶起娟娟：“起来，你先起来！”小明放下碗说：“娟姐，你先起来，我们大家想个办法，把你的孩子要回来！”

娟娟跪在地上说：“谢谢！谢谢了！”

小黑的父亲看到这一幕，一声不吭大步往外走。“娃他爹！你干嘛去？”顾姐问。“找那狗日的，把娟娟的孩子要回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顾姐大叫：“你回来！小明，快，拦住你大哥！”

（九）

晚上闹腾了好久，造船巷里才安静下来，小黑的父亲到底是让小明给拦了下来，而娟娟吃了一碗红糖煮蛋后也睡了下来，小明为了娟娟的事，找到了一个在报社上班的同学，同学听了这事答应帮忙，小明兴冲冲地回到造船巷。

“娟娟呢？”小明问。顾姐正在屋外煮饭说：“让她家里接走了！”

“那孩子？”

“那人给了娟娟五万块钱，哎！这年头就这样,这世道！”

（十）

这天公司开会，老板提了小明当业务主管，下了班后，老板把小明留了下来，跟他聊了好多，直到十点多他才回家。

“小明哥哥！”隔了老远，他就听到小黑朝他跑来。“什么事怎么开心？”小明问。小黑兴奋地抬起脚：“小明哥哥你看，耐克！我妈给我买的，这可是正宗的耐克！”

“不错，确实不错！”小明说。

这天晚上老张头从街上领回来一个小孩，小明认识，那个小孩子是步行街上乞讨好长一段时间。“他叫黑孩，以后他就是我孙子了！”老张头兴奋地朝他的邻居介绍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