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苍白纯洁的十月　

楔子　

只愿记得，我曾飞过你的天空，撒下一地透明的羽衣。只愿记得，前生，有个傻瓜爱过你。在纯洁的十月，她向着苍穹，匍匐而泣。　

一　

很久以后，我都会记得那个清彻透亮的下午。花朵的清香，拂在轻风白云蓝天中。我穿棉布裙子坐在一大堆热情的孩子中间。　

游洛是高我几届的学长。事业有成，被请来返母校，作学术报告，关于设计前景与发展。是在容纳千人的报告大厅。短的头发，白衬衫，浅浅的笑。如沐春风。　

他讲自身的发展史。二十七岁。做设计，开网店，与朋友合伙开建筑公司。他形容未来，是一只洁白的瓶子，等着他去填满，并雕刻出纷繁的花朵。自信，便是他抬头微笑时，不经意的坦露。　

少年老成。是我第一次将他用在一个男子身上。他沧桑沉静的脸上，不过植着一颗年轻的心。我笑着写他的名字，写到手软。那些张牙舞爪，爬在纸上的字，就像一朵花，那么安静的绽放。　

有女生崇拜的仰望他。勇敢而直接的问他要公司地址。他笑着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来。是闹市区某幢大厦24楼。女生欣喜着坐下。　

霎时，只听落笔籁籁的声音。我在千张面孔中，垂下头来，微笑。便是这样，将他的样子，烙到心底。再也忘不掉。　

二　

菊离在3号楼的出口处等我。拿给我看彬至让她转交我的信。金融系的彬至，已经连续一年，在做一件无用功。那些信，我从来没有看过，通常是让菊离看了再由她回复。　

菊离说我甭残忍了点。彬至怎么说也算是个帅哥。你再不给他回应，说不准他就被别人拐走了。说完她不忘附带一句，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她是知道我的。也就在知道，我也在做件无望的事。　

彬至离开学校时，我看到瘦弱的菊离哭了。且以前所未有的声贝。她小声哽咽的说，言桑，去，给他一个拥抱吧。这并不难。况且他都要走了，不会再纠缠你。　

我暗自偷笑，纯良的菊离，我怎么能看不出，她对彬至的喜欢。她尽力讨得他的欢心，无不昭示，她在爱。我轻轻靠在彬至的后背上，珍重。　

他即将飞往乌鲁木齐。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他说，以后你和菊离相互照顾。你爱吃云片糕，她爱吃老婆饼，我记得很清楚吧。　

我笑，是的。没想到，这个善良的大男孩，连我身边的朋友也观察得细微入致。若是没有游洛，没有游洛，我会不会，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去往他的城池？　

三　

我一如即往的思念游洛。　

谁会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终生难忘？大多数人，总认为这是件荒唐至极的轻喜剧。可是，我想，这世间，不是只有我在做这件蠢事。　

半夜睡不着，便拉了菊离去宿舍走廊外聊天。讲些年少往事。彼时，距离我初遇游洛，已一年之久。我说菊离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吗。从来没有一个讲座，台下的人会那么安静。他的眉，他的笑容，他的声音，散发一种独特魅力。无人能抵挡。　

菊离说我走火入魔了。那么久的事情，谁记得那么清楚，也只有傻瓜才那么做。　

我说我就是傻瓜，傻瓜怎么的，还不准暗恋啊。我低声，你不也在暗恋彬至？别不承认了。要不要我从中撮合你们。　

她严肃下来。千万不要。即使要坦白，也还是亲自说的比较好。　

我想也是。　

很快，我们就毕业了。我面前有两条选择，要么留校继续读研，要么去一家离游洛很近的广告公司上班。我问菊离，选哪条路。　

菊离说你傻啊。有几人能像你考上公费研究生？要是我，根本就不用考虑。父母也觉得我还是继续读研的好。于是，我留在了学校。菊离开始在武汉某间写字楼里出入。　

我曾无数次，在去往游洛公司的路上折返。每次回来后，便发誓就此忘掉。不再把自己逼入死穴。挣不脱逃不掉。　

四　

看到菊离，是在我终于决定按电梯去往24楼时。她正推玻璃门从外面进来。脸上欣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了。　

我傻笑，我说你原来跟游洛在同一幢大楼。你知不知道。　

她说是吗。我现在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可能见到也认不出来。　

我想也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就是这样，爱一个人，连梦里的影子，都是他的脸。不爱，即便面对，也与大街上任何一张面孔无区别。　

她说不会你来这里，其实是想见他吧。　

我说是啊，我决定见见他。以学妹的名义。　

她说又何苦呢。看着你这样，我也难过。未了，她问这些天，彬至有没有与你联系。　

我说有。他还是会在晚上的时侯，给我宿舍打电话。不过，我很久没接了。　

最终，我还是没能见到游洛。　

五　

我和菊离，在同一个城市，思念不同的人。　

即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在喜欢彬至。要不然，不会听到他的名字，两眼便发光。也不会到25岁，身边依然没有任何人经过。　

总有谁，让我们无法淌过一世江湖，从容抵达未来。　

听到菊离恋爱的消息，我很为她开心。她说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也许，她终是能将彬至放下。而我想的是，什么时候，我也能将游洛放下呢。　

彬至再打电话来时，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我说，真希望看到菊离穿婚纱的样子，肯定很美。　

那晚，彬至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　

我说考虑考虑。后来电话挂断了。　

几天后，彬至飞来看我。我没有想到，他那么迫不及待的，认真在等我考虑。　

他的眼底有无限感慨。他说，言桑，你像是怎么也长不大。永远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但不是你想要就要得到的。也许，我们才是最适合在一起的。　

我不懂他莫名其妙的话。　

菊离把杯子抵过来，言桑，为什么你不考虑彬至呢。是个很不错的男人。说时，把眼瞟向彬至，是吧，有人要加把劲才行。　

我看见彬至，逐渐黯淡下去的脸。　

本来彬至与我强烈建议要见见菊离的男友，给他评评分，恰逢他男友出差了，便作罢。我歪头说，菊离，我下次一定得狠狠宰他一把。要他请我们吃一千块云片糕，一千张老婆饼。　

菊离整晚笑得很开心。原来，恋爱是多么幸福的事。我想，也许，自己要放弃了。游洛，终究是我年轻时的梦，并不能成真。只是，起码，他以完美的方式终结。　

在机场送彬至时，我问他，以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说什么话。　

我说你让菊离转达，多少年，你都会等我。是不是真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他把我抱在怀里。说，我说过这句话吗。可能说得多了，连自己都忘了，不过，我还是会等。　

很久后，我才想起，那天的场面，其实更似一出完美无缺的台词表演。　

六　

坐在高档餐厅，吹冷气，吃牛排，是平生第一次。菊离，似乎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想必是常来的原故。她说，言桑，你呆会见到我男友，不要生气。我也没想到要爱上他。真的。她仰起脸，哀伤无限。　

然后，我就以一种狼狈的姿态见到游洛。那是我此生，最为绝望的相见。内心喷涌的数千疑惑，似海水般前扑后涌。　

于他，我不过是，他女友的众多必见朋友之一。礼貌招呼是平常之事。也许，他会在与菊离打趣时说，你朋友怎那么木讷，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天，我的智商，等同于傻瓜。听他兀自的口若悬河。不是把茶杯弄翻，就是切牛排时，刀叉弄在碟上的声音。　

那晚，我努力的面带微笑。菊离说，你可能是吃不惯西餐。以后还是吃川菜的好。比较适合你。她优雅的举起刀叉，在游洛面前，将我的笨拙，一显无遗。　

游洛只是在旁静观。　

两小时的聚会，如同一生，那么漫长。　

结束时，游洛开车。因学校宿舍要经过菊离的家，便先送菊离。所以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我与他单独相处。我以菊离友人身份调侃，怎么认识的。　

他说菊离入他公司面试创意文案。就这样，很普通的上司下属之恋。等红绿灯时，他转过脸来，你说菊离傻不傻，她居然说那年听我回校演讲时，便把名字写了无数遍在纸上。她说从那时就喜欢我，毕业后进我公司。很卖力工作。很少有女生像那那么心无城府，爱得坦诚。　

他似乎对女友，很满意，挑不出毛病。眼底心底满是浓情蜜意。　

我笑着点头。说，把我送到这下车就好。我到了。　

车开走后，我匍匐蹲在地上，哭得肝肠断胆。我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涌出的秘密。这个十月，我想起马拉美的那句很美的诗，向着苍白纯洁的十月。　

而我的十月，终究无法抵达。　

曾经所有的疑惑，原来是这样。我一直纳闷为何她明知彬至爱她，却装作不知道，硬塞给我，还让我误以为，她在暗恋彬至。彬至对她的爱，毫无保留，甚至委屈自己与她合谋一场阴谋。　

她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让我远离游洛。我曾经以为，她是为了让我忘记游洛，而将自己爱的彬至推到我身边。原来不是。不是这样。　

微凉十月街头，我想起彬至。他说过的等待，是多么苍白的誓言。他要等的，不是我。从来就只是菊离。　

七　

我还是爱穿棉布裙子，在纸上划无数个名字。与菊离就此失去联系。对她，没有怨，亦无恨。爱从来就是自私的事。　

彼时，我在上海。身边出现不同的人。如若我把前生用来等待，那么接下来，我会用一生去爱生命中，该爱的人。他们是阳光，是空气，是朝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