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
荒草过膝,淹没了小径。残阳如血,渐涌入西山。暗黄的月色在斑驳的叶子间流动。黑夜似一尾泛青透明的鱼,静静地流过村庄、竹林、起伏的荒冢以及周围参差斑驳的丛林。诡异般地,在这汪墨蓝里,周遭于瞬间沉没。这荒野好似抽成真空的箱子,只剩下偶尔踏破枝叶的啁啾和胸脯里不安的咚咚。北侧约莫三分钟是横贯东西的一条新铺的大路。朦胧的夜色下,让他联想起供奉的菩萨和村西的废黄河。近身的一座孤坟,落魄得像个乞丐,像漫入时间的断层。只那一头杂草,低低地诉着……
1993年,初夏。长睫毛,扑闪着,是谁偷走了她的目光?她就这样沉默着,伴着躁动的空气和窗前沉睡的老槐树。路也许很长…她摸索着。她的心就吊在那棵老槐树上,踩在小鸟的脚下,汩汩地流着。她的思絮就在那蜘蛛的心窝里,随着它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也是那天。两道浓眉,舒展着,他偷走了谁的目光?在校园通向教室的路上,他的脚下似踩着滑板溜溜地滑着,伴着桦树欢奏的大提琴,百灵鸟的娇吟。路真的太长……他飞翔着。他的那颗心就在那桦树上,在小鸟的翅膀上,呼呼地蹦跳着。他的思绪在那和煦的微风里,随着它一阵,一阵地悠荡着。
偶然心动,惊飞小鸟,扑闪而去,渐入云端。那影子越离越远,虚妄的幻想碎了一地。这也许是命!凝重的空气搓成麻绳,扼住她的喉咙。她挤压着那颗本已破碎的心,任眼眶哗哗地流着。风透过窗棂渗进衣袖,她不禁打了个激灵(与他视线轻触的刹那,她也曾打过激灵)。一年,一年的光阴弹指而过。清晨的扣窗提醒,夜深的窗外“晚安”,往来并肩的絮絮之谈,还有,还有…她想着,执手(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的依依告别并尊重地相约:考进同一所大学……噢!她不禁捂住脸,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在想我吗?她想。
我想你!他想。
还记得那天,我牵了你的手!
噢,那一天,你牵了我的手…她的脸不禁绯红起来。
你说过,我们要携手到老。她想。
我说过的,我们要携手到老!
错过了今生,可有来世?她泪如泉涌。
日暮风和,草碧鸟语,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心在喉咙边鼓荡着,他已有点迫不及待了,带着一阵风,冲进她的教室……
如此尊重,她把厚厚的信折成纸鹤,送进信封,并在信封写上:刘飞天(她堂哥,在那所学校做老师)转先发收,落款:海子。缓缓地,她走出门外,深吸了口气,带着无限眷念,回望着这三间养她育她十八年的——老瓦房。久久地,久久地,移不开视线。澄河如练,芦苇深沉,落日下石雕似的背影,渐渐隐没……
美人兮,胡不回?美人兮,胡不回?没有星辰,黑暗紧紧地拥住了世界。河静谥如斯,而岸边的人呢?似一尊罗丹的雕塑,被黑油布包裹着。沉默迅速传染着,那蟋蟋嗦嗦声显得格外扎耳。他搬弄着那一封厚厚的信,手抖动得似一残年的老人。是谁划破了沉默,一颗心跌落的声音!是谁无声地控诉,只任着火苗从地底窜起!这似极的场景:尘封已久的茅屋的瞬间打开!你为什么挣扎,火焰!不忍吗?只是不忍?触碰那带血笔迹!噢,海啊!你想说什么?你的翩影砸碎了谁的心?那火里燃烧的,你的信,我的信,你的心,我的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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