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电话是父母帮买的，为此在上海上班的父亲差点错过了回家的班车，但是当我拿到手的时候却有点郁闷，因为这个电话有点女式的，没有摄像和传递音乐的功能，但是因为电话是名牌，也就用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个电话一用就是五年，虽然这几年已经开始使用智能机了，但是一直都舍不得扔掉，也不知道是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个电话所以才舍不得，还是因为这个电话是父母帮忙买的。

它现在静静地躺在家里的一个盒子里，壳子上的漆掉了一些，而且按键也不太灵活了，但是每次父母聊天说起这个电话的时候，我都会在边上不停地说着这个电话的诸多好处，虽然这些好处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我自己编出来的。

自从有了这个电话之后，短信一毛钱一条，电话费则是两毛差不多，我一个月给当初的朋友、在校的恋人和一些不知道是谁的网友打了几百块钱，而且每一次似乎是都是有无数的话要说，而对于家里人，每次都使用固定电话，而且是学校里的那种电话卡，聊聊几分钟，父母也不是擅于表达的人，所以都是说了几句就挂了，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父母的感受。

时间过得很快，电话也更新的很快，因为没钱（自我安慰的时候这么说，其实是有的），每当周围的人都换了电话的时候，我总是默默地给电话冲了话费，然后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不过说起来很惭愧，大部分的电话都是要钱的，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多，虽然自己也有赚钱的办法，但是总是觉得如果上学的时候不要的话，那么做父母的岂不是很自在了？

相信很多人都会记得2008年5月12日的事情，那天下午，同学都在三楼上课，而在此之前我给电话冲了五十块的话费，然后放进不太占地方的口袋里，然后就去上课了。结果在上课过了一会之后，整个楼都晃动起来，刚开始还以为是简单的有地方放炮呢，后来看到老师先溜了才知道是地震了。

地震的过程很短，事情很惊心，当大家都被集中在排球场上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需要干的事情不是吃喝，而是给家里打个电话。只是可惜的是，这些人都没有带电话，而在这个时候，我才没想着给父母打电话要钱，而是报平安。

只是因为当时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摧毁了，大家的神经都有点恍惚了，电话也打不出去，当我打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周围的朋友开始问我借电话，说是给家里报平安，看着手机还是满格的电和充足的话费，就让给他们了，结果这些人一口气打了几十个电话，当电话再次落入我手中的时候，上面只有一格电和不多的话费了。

当我再次给上海的父母打电话的时候，还是没有打通，最后一个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的同学说，你的电话让我试试吧，从之前的行为中可以看出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所以当把电话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说几句就给我，电话要是没电了，家里人打电话打不通的话，会疯的。”

当然，这话有点夸张，不过却是事实，等到电话再次回到我的手里的时候，我就把它藏了起来，隔一段时间打一次，但是总是打不通，仿佛那边的一切都和这里一样的损坏了。

我还记得当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有点冷，几个同学躲在一起取暖，就在我将要睡着的时候，怀里的电话响了，一看是老爸公司的固定电话，就急忙接过去。

“儿子，没事吧？”父亲的声音平静的让人觉得不像是在问候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没事，我是谁啊，老爸，吃饭了没？”我还是和过去一样，说话有点每个正型，不过这种放松的语气还是让老爸觉得心里舒服不少，随后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不知道，可能是一直呆在那里吧，他就没说话，只是说让我小心一点，随即挂了。

我从5月12日开始，一直在四川待了差不多18天，在5月30号的前夜，几个同学去买了票了，说是因为堰塞湖的事，大家都需要回家，住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多的人了，大家都在龙山体育场里待着，而在这十八天中，父母总是一天一个电话打过来，喂我吃了没，我都说吃的不错，这边其实没多大的事，不过是楼的非承重墙塌了而已，但是他们还是不放心，天天地打电话，最后我觉得如果不去上海的话，他们还得烦我，就和同学约定，去了上海。

当经历了太长时间的疲惫之后，终于到了上海，去了老爸的公司，住在他那里，洗了一个澡，然后吃着老妈准备的白米粥，一口气喝了三碗，感觉不错，然后看着老爸这个时候还把袖子扣着，有点奇怪，但是没有问，晚上看电视和父母一起吃水果的时候，趁着老爸出去买新的水果，我问了老妈。

“妈，老爸怎么现在还把袖子扣死啊，很热的。”我拿起一个葡萄问道。

“你爸不让我说。”老妈拿了一块西瓜，上面的籽很少，放在我面前，脸色有点不自在，虽然在家里很多事都是老妈说的算，但是其实真正大事上做主的还是老爸，所以老妈虽然平时嘴里都说老爸如何如何的不好，但是却是真的在乎他。

“老妈，你这就不对了，我是你儿子，你怎么能重色轻‘儿’呢？”我笑着说道，其实这就是我和父母相处的真实写照，记得第一次写情书是小学三年级，当时情书还没拿出去呢，就被老妈帮我洗书包的时候翻出来了，结果如果放在别人家里就会被臭骂，但是老妈却说，你还小，这个是不行的，而且你喜欢的那个人还是你的长辈（小学是在村子里上的，都是周围的孩子，有的辈分自然不低），所以你不能递出去。

老妈笑了笑，不过表情有点不自在，随即还是说了一点，“你爸的胳膊上有一大块的挫伤，不想让你看见。”

看着老妈说一半留一半的模样，我赶紧追问，同时“威胁”她说，如果不告诉我，我就把刚才她说的都告诉老爸，看你还怎么保持你的秘密？老妈其实也是故意做作样子，也想让自己儿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如何如何关爱自己的人。

听着老妈把5月12日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我觉得整个人被击中了。

原来那天老爸老妈都在上班，刚开始没有知道这个消息，但是晚上老爸有看新闻的习惯，加上我去的是四川的某个城市，所以对于这个地方，两个老人家就都会格外的敏感，结果两个对地理烂的要死的人，记住了这个地方，当汾川地震的分布被介绍出来的时候，老爸在看新闻，老妈在煮饭，当这个消息出来之后，老妈放下了锅，老爸拿起电话就疯狂地打，但是一直都是不通，后来有来家里吃饭的同事说，这个时候移动电话是打不通的，你得去公司里打那个专用的固定电话，老爸一听就赶紧过去了，但是那部电话因为保密性能好，所以放的地方也不错，而且那个负责人回家了，老爸看着铁门，这一辈子都没有爬过墙的五十岁的男人爬了上去，但是里面的窗户虽然没关好，但是极高，他的个子又不高，结果爬了好多次才上去，然后就用里面的电话给我打电话，足足打了七八个小时，还是没有打通，而当老爸从那里回来的时候，却看到老妈坐在墙底处，一声不吭，仿佛是冻住了一样，她也没了心情做饭了，而老爸想要安慰却自己都说不出话来，而后等了几分钟，又开始用手机打电话，一直到没电还是没打通。结果老爸还是不死心，又一次去了那个专用电话处，终于在三个小时之后打通了，当时据老妈说，老爸在给我第一次打了几个小时电话没打通之后，坐在自己身边哭了出来，老妈是后来开着玩笑说的，你老爸和我结婚这么多年，当初就连没房子和带了两千块钱的债务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却哭了。

当我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心中的酸味慢慢冒了出来，将手里的水果扔在桌子上，跑了出去，却看到个子不高的老爸从自行车上有点不顺畅地下来了，后面放着几个大西瓜，这些东西可是老妈说的，老爸这几天给我准备的水果比之前好几年的都多，而且天天变着花样让老妈准备吃的。

我直接冲了过去，一把将老爸的胳膊抓住，在他疑惑地眼神下，将口子解开，慢慢地将衬衫的袖子拉起来，看到一块已经结了疤，却足足从手腕道手肘处的一条长长的伤痕，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是却可以想象当时的样子，老妈还说老爸的胳膊其实早就流血了，但是他在给自己电话通了之前都没发现，简直就是个疯子。

老爸看着我的动作，知道一定是“大嘴巴”的老妈说的，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而我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总不能抱着他哭吧，就把后面的西瓜拿了出来，足足六个，放在袋子里，老爸刚要说什么，却被我打断道，“你去吃水果，这个我拿，一会送过去。”

老爸张了张嘴，看着我认真的表情，欣慰地点了点头，将袖子扣好，走进了屋子里。

我将西瓜拿出来，虽然是六个，但是每一个都超过二十斤，看来他去了不少地方呢，将这些都搬进去之后，自己天天打篮球的身体都气喘吁吁的了，何况老爸呢，他还要拣，还要放，这需要多大的力气和意志力啊？

我取出其中一个，放在菜板上，用菜刀慢慢地切着，看着红色的汁水，就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了打电话，忘记了痛疼的父亲一样。

我的眼眶酸酸的，一股热流传递在脸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情不自禁，但是我就是忍不住。

过了一会，听到老妈的喊声，我擦了擦脸，用毛巾擦过之后才，端着切好的西瓜，走了进去。

看着父母坐在那里悠然自得的样子，看着父母衬衫的口子再次扣起来之后，我选了一块没有多少籽的西瓜递了过去，“老爸，吃一块。”

老爸接过西瓜，却没有吃，而是递给了老妈，笑着说道，“还是你妈吃吧，否则又会告状。”

老妈接过西瓜咬了一口道，“不好吃，还是你吃吧。”

老爸接过被咬了一口的西瓜，吃了起来，而我看着老妈对我眨眼睛，本来有点酸的鼻子，突然通了，笑着递过去一块。

一家人坐在电视前，吃着水果，看着电视，外面的虫鸣声，很好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