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瘫软在沙发里，眼里黯然无光，过了一夜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脑海里一片空白。

面对帧的哀求，他心里有些不忍，也有些无奈，更有些茫然，余下的路，他该怎么走？

他将头埋在手心里，手肘撑在茶几上。仿佛手一松掉，头就无处安放。而心呢？此刻的心丢掷在了哪里？是在荒郊野外的山坡上，还是在浪花溅起的船甲板上，抑或是在雾霭弥漫的云层里？

“兵，我求你了，我们一起去吧！”帧蹲在兵的旁边，再一次摇动着兵的肩。那一双含泪的眸子似穿越了久远的隧道，昏暗而凄迷。

“帧，我想过了，我们还有儿子，就算我昨晚对不起你，我不该说那过激的话，行吗？”兵缓缓抬起头，换了兵一双哀求的眼睛仔细地凝望着帧。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了？啊？”婆婆买菜回来，推开客厅的门，看到此情此景不由焦急询问。

帧听到婆婆的问话，似乎找到了一把能割稻子的镰刀，立马站起身来，两只手紧紧地拽住婆婆的衣袖：“妈，妈，你帮我劝劝兵，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离婚！”婆婆一惊，不由退了两步，丢下了菜篮，一篮子菜滚落在地。口里还不停地哆嗦着：“我说吧，说吧，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说完，她也一把瘫坐在沙发上。

“妈，你帮帮我，帮帮我啊！”帧怔怔地站在客厅里，像一只无助的骆驼在漫漫风沙的沙漠中迷失了方向。

“真没想到你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啊！唉，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我和你们的爸爸都老了，只是你们要为曙光着想啊！”婆婆的语重心长，能挽回这个濒临破碎的家吗？

“妈，我已经想好了，不要再坚持了，我决定离婚！”帧的一再坚持，让兵的怒火顿时串了起来，他不知道就自己昨晚的那句话，已然激起了这个家中有史以来最大的惊涛骇浪。自己的容忍，自己的体谅，自己的委屈，顿时像一股冲向大海的龙卷风，席地而起。自己提出离婚也就算了，她凭什么提离婚？她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离就离，谁离了谁一样能过！兵手心里像握着一根快是要断裂的绳索，昂起头拽着帧冲了出去……

民政局里，排着几对结婚的人在办理着手续。那鲜红的本本在手中握成了一朵朵亮丽的鲜花，写满了甜蜜的相拥与幸福的相守。　

“本本拿好，祝福你们白头偕老！”窗台里传来办事人员对新人美好的祝愿。

兵的眼睛濡湿了。虽然怒气还在胸口燃烧，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他深知他的妻子给予了他如此难堪的今天。

“帧，我们回家吧！”兵突然一把拉住还在向窗口挪动的妻子。

帧像触电似的，一把甩开兵的手：“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断输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而且还挪用了单位十几万的巨款，即将面临的是牢狱之灾。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她的嚎声惊动了在场所有的人。

兵，傻傻地立在大厅之中，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稀里糊涂间也不知道怎么把离婚证办了，怎么把婚给离了。

兵也不知道颤巍巍的怎么回到家的，睡了三天三夜。

爱过，伤过，痛过，经过冷静思考，他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决定。

于是，他找到父母亲，和盘给他们说出了帧目前窘迫的境遇，争取得到父母的宽大、理解与帮助。即使迎来一顿劈头大骂，他也会心甘情愿的接受。

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难堪，父母不仅同意了他的决定，而且将自己养老的退休工资拿了十万来帮助帧紧急堵上单位账户的缺口。

当单纯的儿子得之父母离婚的消息后，一直沉默不语。往日的欢声与笑语零落在秋风里似乎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自办理离婚手续后的帧，再也没有回到这个曾经充满温馨的家。她没有颜面再面对善良的公婆，没有资格再面对幽怨的儿子，更没有勇气面对大度的前夫。

离婚后的帧，自是被单位开除了。一无所有的她，面对自己一手造成的悲惨结局，悔恨不已。

她在自己母亲的帮助下，在外租了一间小房子。不久，又在以前同事的介绍下，到超市生鲜类的熟食部上起了连班的工作。她将手机关闭，断绝了所有牌友之间的来往。并将自己封闭起来，拼命努力的工作，以此来充实自己的精神生活，来偿还她曾欠下的债务，来接受自己对兵一家的忏悔。

平淡的日子里，尽管身体很累，累得晚上回到租住屋内腰酸背疼，累得眼睛睁不开眼皮直打架，累得似乎真想一睡就不再醒来……但是，一想到兵的那个决定，她的心中就充满了无限的感激，充满了无限的感恩。

那天，婆婆找到超市，除了带来衣物，还跟她说了一句令她感激一辈子的话：帧，兵儿已经决定了，帮你借钱还清所有的债务。你要好好的，好好地工作，好好地生活。那些债我们一起慢慢还吧，不急……望着把她一直当女儿看待的婆婆，她泪眼婆娑……

日子在忙碌和充实的工作中一天一天的过去。春去冬来，花儿谢了又开，开了又谢，转眼间，她在超市上班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看着超市里来来往往置办年货的顾客，她热情而又熟练地帮着做香肠，做卤菜，心里溢满了劳动的快乐。可是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还是能感觉到冷冷清清的孤独。原来孤独没有离开，从来都没有离开。

时常，她也会想起与兵在一起的幸福生活，那时她的嘴角就会不经意中扬起，心窝中就会泛起暖暖的气流。正是这股气流推着她不断地往前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走过沼泽地，趟过大水河。只有在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曾经也深深的爱过，也满满的幸福过。

兵，冬天来了，你还好吗？你是否感到了我的忏悔？是否看到了我的泪流？是否听到了我的呼唤？是否我还能再次拥有你的爱？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刚刚下班走出超市，“嘀、嘀、嘀嘀”收到一条短信：帧，这几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看到你每天辛苦的劳作，我的心在疼！一路走来，我们都不再年轻。经历了这么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家门永远向你敞开着，随时欢迎你能回来。

抬起头，她猛然发现大片大片的雪花像一只只轻盈的精灵在空中漫天飞舞。不远处，前夫兵和上大学的儿子曙光正在招着手向她走来。

此刻，鞭炮声声，此起彼伏，冲破了黑夜的栅栏，奏起了最热闹的音符。烟花阵阵，璀璨夺目，划过黑夜的长空，灿烂了一张张美丽的笑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