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淡化了乡愁？

又迎来了春节，对于中国人而言过年比什么都重要，可以一家团圆，一大家子人和和气气的在一起吃饭，包饺子，炸汤圆。然而对于今天的社会，这些事已经多少有些奢侈了，为了钱财、前途、生活而四处奔波的人，外出务工的，在外就学的，跑业务跟单的，一年奔到头就为了回家过年，回家看看。

余光中的《乡愁》给我的感觉是那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有着浓浓的味道、沉甸甸的净含量，可是今天却是越来越多的人为了春节回家过年而烦恼，焦头烂额。有的问题不想明白真的很难受，辗转反侧于一米八的大床上，甚至彻夜难眠，其实问题很简单，犹豫的仅仅是回还是不回的问题，并不深奥，也不需要高深的科学来解释，同时科学对于这样的事情也解释不了。

我的一个朋友，他今年过年不回家，准备一个人过孤孤单单的年，因为回家的车票实在难买，排了好几天的队还是没有买到票，网上的车票预定也早已一抢而空，再加上他要转车好几次，首站都这样不如意了，还不说接下来的几站，要是到了下一站又买不到下下站的票该怎么办，到时候人生地不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痛苦。他在身经百战之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只好放弃，稍稍有些安慰的是单位加班还可以赚点生活费。

说老实话，其实我也不想回家过年，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体会过一个人的年味。当然有许多人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有校车送，又不用买票，你还不回家？”“喂，姐妹，你脑袋该不会被门夹了吧？”　“就是，再怎么着过年也要回家呀，你暑假不回去还说得过去，这是过年呀”也许大伙说的都对。可是在我眼里并不是这样，我有我自己的计划，我想安安心心的写小说，需要很安静的环境，回家过年太热闹了，写不出来，这样我的小说计划又只能泡汤了。还有我不喜欢被安排，每年过年的行程都是固定的，没有选择权，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左右，扮演乖乖女，下厨房，走亲戚，斯斯文文的做事，客客气气的说话，这样有意思吗？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年在我的生命中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期待了，每一年都是同样的人聚在一起吃着同样的菜，初一你家，初二我家，初三他家，这样的流程二十年不变，全国人民呆呆的望着电视屏幕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就这样无聊的泡过春节时光，没有丝毫意义就如平静的湖面激不起半点涟漪，反而没有平常时光的丰富多彩，在年轻的岁月里，我经不住平淡，青春的年纪我梦想着各种不一样的精彩。同时过年让我有种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愿见的人老在眼前晃，想做的事做不了，不愿做的事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的感觉，所以我不想回家过年，我期待一个人的春节。一个人过年确实可能会孤独一些，可是自己至少可以自由安排，写写小说，看看电视，或者去学自己很久以前就想学的服装剪裁，而这些在家里人看来都是不务正业，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这样下去我变得越来越不接地气，我和家里的人和那些亲戚朋友越来越没有话说，过年回家也只是官方的客气一下，客套的问候一下罢了。坐在宿舍的我痴问自己，对于像我这样对家没有眷恋的人而言，这种发自内心的不想回家、不愿意回去的想法到底源自何处。最终我还是回家过年了，想想买不到票的朋友，想想期盼我回家的亲人，想想以后由于某某原因真的回不了家的情景，我踏上了回家的征途。

老杨是我一死党的叔叔的表兄，在外地务工五六年了，年轻气盛的他，当年离家的时候曾豪言壮语的说“不混个样子出来，我决不回家过年”，这些年来真的就一直没回来过春节。听说他在一家私企加工厂，收入一般，逢年过节只是按时寄钱回家，从来不回去，他走的时候孩子才抱在手上，现在孩子真的都可以打酱油了。他为春节回家过年烦恼的理由是——“外面混不好，回家没面子”。或许也有人说他的心态不对，过年回家不一定要赚了大钱才回去，可是我倒觉得他的理由是实实在在的。今天的社会你混得不好并不代表别人也混得好，过年的团聚不外乎是不同辈分的人唠唠家常，摆摆龙门阵；同辈分的人相互攀比，你今年赚了多少，他今年赚了多少，某某表兄姐妹在一个多好的单位上班，某某堂兄姐弟在外边吃尽苦头，起早贪黑，每天只有几十块钱。

人活的是自己的人，可是相互比较却是少不了的，哪怕是亲生兄弟姐妹，长大了各自有了各自的家之后，家里好过不，妻子贤惠不，儿子女儿念书成绩好不好等等一切，可以拿来比较的统统拿来比较，真不知道该是社会的悲哀，还是人类的苦难。老杨最终还是没有回来，照旧给家里汇了一万块钱作为过年的花销，也许这一万块钱是他许多个月的工资再加上从牙缝里省下来一些钱。退一万步说，不回家只寄钱，至少在家里人心中还有一个崇高形象，孩子可以骄傲的对小朋友说：“我爸爸在外地赚钱”“你看，新衣服都是他寄得钱买的，还有好多东西”，妻子虽然口上也会抱怨，一年盼到头只为了你能回家过年，终究还是没有回来，可是看到寄回去的钱，关心的电话挂断之后还是会微微一笑，至少开年不用担心女儿念书的学费，过年了还能够添置一件新衣服。是的，家里的人也许不在乎你在外面能赚多少钱，就盼望着回家过年见上一面。可是有时候面子不仅仅是面子，还包含了更多的里子，那里面有自尊心，有奋斗的决心，有对社会的无奈，有对自己无能的愧疚，有对家里人的歉意……总之，包含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姐姐家的小孩刚刚两岁，她和姐夫出门打工整整一年了，家里不是小康，但是还算过的去。年前远在浙江的姐姐也犹豫到底该不该回家，一年来虽然也赚了点钱，但是一回家便会所剩无几。姑且不说买票难，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暴挤，开年之后还又要急急匆匆的赶回去上班这些麻烦事，挣了一年的钱，小孩是爷爷奶奶照看的，回家一趟，来去的车费也不少。回趟家还要给公公婆婆添新衣服，从头到脚，婆家都买总不能不给娘家父母买吧，再加上娘家还有婆婆爷爷也还在，两位高龄老人也要买，自己的宝贝女儿也不能少呀！身兼数职的姐姐，作为姑姑，作为舅妈，作为大姐，那些侄儿侄女，那些弟弟妹妹能不拿过年钱嘛？过年还要四处拜访长辈，走到谁家都要买礼物，走到谁家都要拿拜年钱，只要有小孩，少则一两百多则五六百。还有偶尔一聚的亲戚朋友，要打一会儿小麻将，玩一会儿纸牌，一不小心不是赢点钱就是输些钱。在远方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总免不了要请客吃饭，一请又是几大桌，干爹，几个舅舅，几个姑姑，几个姐姐……婆家娘家的亲戚全都得请，这样一来没有个千儿八百是拿不下来的，要是再巧遇个什么同学聚会或是朋友结婚之类的事的话还要多一笔额外开销。就这样带回来的钱七七八八的就花得差不多了，弄得不好来年离开时车费还得管别人拿。哎，这就是生活嘛？

对于姐姐这样的情况，我的总结是——回家过年，人情消费压力太大了，尤其是中国这样复杂的家族关系，根状谱系，真是走到哪儿都是亲戚。我都有些畏惧了，将来自己该不会也这样吧？哦，上帝。这样的烦恼之后，姐姐还是回来过年了。这不，刚到家行李都还没取出来，她那可爱的女儿才两岁，想看看孩子，看看父母。用姐姐自己的话说“挤挤也算了，年还是要回来过，热热闹闹才是年嘛。”

除了远离家乡的人为过年而烦恼之外，那些没出远门的人也会为春节回家过年而烦恼。母亲的舅舅有一个儿子，算起来也是母亲的表弟，他揪心的地方是——回家不能适应，城里的老婆受不来乡下的简陋。母亲的这个表弟进城好几年了，事业有成娶了个城里媳妇，每逢回乡下过一次年就要和老婆吵一架。老婆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只说好听的，在乡下的时候尽显贤妻良母本色，换上旧衣服下厨房，烧水给老人家烫脚，收拾屋子，里里外外的洗一遍，床单衣服蚊帐一点不落下。这样的乖媳妇公公婆婆逢人就夸，小两口一吵架，公公婆婆一致站到媳妇这边，集体孤立儿子。可是年年大年初二一早，乖媳妇就要回去，这是雷打不动的。回到家就开始抱怨，什么“明年再也不回去了”，什么“我忍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凭啥不迁就我一下”“我告诉你，最多只能忍受三天，腊月二十九回家洗洗涮涮，收拾一天，年三十煮好饭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吃顿饭，初一再陪着老人唠唠嗑，在老家呆一天，我这已经仁至义尽了。”“你看人家小李老婆，不回乡下过年她婆婆不是也拿她没办法”。加之去年表姨就已经放狠话了，“明年不回老家了，把老人接到城里过年，反正我是不回去的，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你说表叔要是一个人回去这像话吗？两个老人家指不定又要想东想西了。可是偏偏母亲的舅舅舅妈又是死老筋，打死也不进城过年，说什么年三十儿一定要在老家过，这样方便祭祖拜神。所以今年搞得我这个表叔一个头两个大，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就快过年了，也不知道今年会上演怎样的戏码……

诚然，这些都是理由，除了我的那个想要体会一下一个人过年的滋味之外，其余的借口都很实际，车票难买也好，外面混不好回家没面子也罢，回家人情消费压力大也好，城里的老婆不能适应乡下的简陋也罢，另外还有许许多多不能言说的理由，归根到底乡情是淡了，纵然那份感情还在，回家的心已不迫切，回家的情被压制，深埋心底。

真的很害怕，有一天人们被现实逼得连春节这点中国人唯一的纽带都被剪断，为了生活把中国有人情味的东西都丢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