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回家

桂忠阳

玉凤在南方漂泊了二十年之后，决定回家看望母亲。

玉凤现在成了有钱的女人，不久前她到广州市最好的医院要求做换眼球手术，医生告诉她，除非有人愿意捐献自己的眼球，才可以做这种手术，否则没法做。谁愿意捐献自己的眼球呢？那可不是献血，捐一只眼球就要瞎一只眼，没人会做这样的傻事。医生说，你可以在报上登一个广告，重金购买，也许会有人愿意。

玉凤在报上登了广告，愿意出20万购买一只眼球。广告登出后的第三天，果然就有人打她的手机，愿意出卖自己的一只眼球。她和那人见面后，发现对方是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乍一看还有点象自己的母亲。她是因为儿子考取了重点大学，急需用钱，所以才来找玉凤的。她家远在湖南的农村，拿不出报名的钱。有人向她说了玉凤登的广告，二十万买一只眼球，她就义无反顾地赶来了。

玉凤疑惑地问她：你真愿意出卖自己的眼球吗？

妇女果断地说：愿意。

玉凤说：这真是有钱能卖鬼推磨啊，难道你不知道损献一只眼球就要瞎一只眼睛吗?

妇女平静地说：知道。但是你错了，金钱再好，有些东西也是卖不到的。

玉凤奇怪地说：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妇女叹口气说：我愿意出卖自己的眼球，是因为儿子考取了大学，急需用钱。我们家拿不出那么多钱，不要说是眼球，就是用我的命去换儿子读大学，我也愿意。

妇女的话给了玉凤强烈的震憾，这些年她只想到赚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她把20万元现金递给那个妇女说：这些钱算是我先借给你的，你不用出卖自己的眼球了。

妇女惊讶地说：那怎么行呢，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拿你的钱。

玉凤真诚地说：阿姨，你不用推辞了，我是真心的，赶快回家让儿子上学吧，以后再还给我。

那妇女千恩万谢拿着钱，留下家里的地址走了。

玉凤就是在那一刻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回家了。对母亲的仇恨渐渐转为一种强烈地思念，她决定立刻回家看望母亲。

几天奔波之后，玉凤回到了皖南故乡东山村。她走进自家的院子时，没有见到母亲，只有头发花白的父亲在忙碌，父亲老了，背也弯了。她嗫嚅着说，爸爸，妈妈呢？

父亲回头望着打扮入时的她好一会才说，你是谁呀？

玉凤扑到父亲的怀里说，我是玉凤啊！

父亲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说：你是玉凤？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玉凤的眼泪下来了，她哽咽着说：爸爸，我真的是玉凤，我对不起你们。

父亲这才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地说：你终于回来了，可惜你母亲没有等到这一天。说完就进屋拿出一根竹丫丝，颤魏魏地递给玉凤，接着说：你妈妈临死的时候对我说，你要是能回来，就让你拿着这根竹丫丝，到她的坟上去抽打几下吧。

玉凤此刻已是泪流满面，她抚摸着竹丫丝痛苦地说：妈妈，是我错了！是女儿错怪你了！

父亲脸上滚下两滴老泪，难过地说，你离家出走后，你妈妈几乎天天拿着这根竹丫丝痛哭，直到后来哭瞎了双眼。你看这上面的斑斑泪痕，那是你妈妈的心血啊。

玉凤心灵一颤，在外这么多年，她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度过的，那满是老茧的双手，颤微微拿着竹丫丝，思念女儿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一滴又一滴滑落在竹丫丝上。她痛苦地说：爸爸，妈妈的坟在哪里？我要去看妈妈。

父亲说，就在屋后的山上。

玉凤来到妈妈的坟前，猛地跪下，把那根竹丫丝放在坟头，痛哭着说，妈妈，是女儿错了，女儿看你来了。妈妈，你知道吗，女儿是多么希望你再抽打她一次呵！

二十多年前，玉凤刚读初中，就和一些男孩子鬼混，学习成绩一塌糊涂。那次她妈妈气毒了，就是用这根竹丫丝抽打她，谁知打失了手，一下抽打在她的左眼上，当即鲜血直流。

玉凤左眼被打坏后，对妈妈一直怀恨在心，一个星期天她离家出走，发誓不认妈妈了。二十几年很快过去了，直到另一个母亲为了儿子读书，愿意出自己的眼球时，她才明白了什么是母爱。可是，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这些年她在江湖上闯荡，也赚了不少钱，然而她总觉得心中缺失了什么，究竟缺失的是什么呢？她也不是很明白。现在她清楚了：原来自己缺失的是母爱，是对母亲的误解。金钱可以买来眼球，但是买不到真正的母爱。

玉凤回广州时，带走了那根竹丫丝，她要让它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