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昏暗的灯光

缝隙间

吹入的冷风

空荡荡的一间帐篷

如野草间埋没的一座孤坟

我

就是那孤坟中的一个幽灵

睡梦里

金光灿烂的钞票

工头那弥勒佛似的笑容

妻子笑迷了的眼睛

儿子品尝美食贪婪的唇

老父用干枯的手指

不住地抹去一滴一滴的眼泪涕零　

红红的炉火

浓浓的酒香

久违了的乡音

“咣当”

是白雪，寒风

深夜里陪伴我的两个精灵

在黎明

踏破了我的梦境

火红的太阳，林立的高楼

我就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幽灵

空空的工地上

只有我

无奈地等待着

等待着辛苦的工钱

在新年将到的日子

坐卧不安

心急如焚

【二】

没有完工的楼房

在寒风里

不住的哀鸣

找不到踪影的工头

一次次

打破了

我深夜笑醒的美梦

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

即使我现在身无分文

【三】

拥挤不堪的车站

如一只爬满幼虫的蜂房

攒动的行人

如一只只蠕动的幼蜂

身无分文的我

在这个偌大的峰房里

只能跪下

用粗造有力的大手

满含羞辱的眼睛

乞求着，

用尊严

换取一元一角一分

男儿那伟岸的身躯

承受着鄙夷、厌恶和怜悯

穿着花衣的小狗

珠光宝气的朱唇

散着香薰的貂裘

依着宝马

大腹便便的男人

【四】

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打破了村庄死一般的宁静

白雪卧着的屋顶

青黑萧瑟的杨树林

如一幅水墨画

发不出一丝响声

这就是我的乡村

封了门窗的砖瓦房

没了顶的老土屋

长满荒草的街道院落

十有八九不再冒烟的烟囱

这就是我魂牵梦绕的乡村

老父颤微微地拄着拐杖

浑浊的眼神划下一道泪痕

幼小的儿子

攥着衣角

低垂的眼角不时的

瞟向陌生的父亲

不冷不热的妻子

游移不定的眼神

莫非她也成了留守妇女中的

一枝红杏

【五】

零星的对联伴着风雪

在了无人迹的街道上

零星舞动

零星的爆竹声

让儿时热闹的春节

只能回响在梦中

红红的火炉上

散着欲涎的喷香

浓浓的酒气和着新鲜事

让老父呆滞的眼神

发出了光芒

为争村长

张三和李四

把金钱礼物

挨家挨户发放

连在外打工的亲朋好友

都要请回来

把选票填上

腰缠千万的王老五

开着宝马

带着妻妾

领着低保

享受着政策的阳光

前街六十多岁的阿叔

在阴暗的屋子里

独自承受着病魔死亡

十里之外的学校

有的孩子在睡梦里

哭喊爹娘

有的孩子还在尿床

散乱的头发

脏兮兮的脸庞

……

微弱的炉火

点点星光

无眠的夜啊

看不到一点点天明的阳光

【六】

飞驰的列车

拥挤的人群

缩在角落里

我梦见

依依不舍的儿子

欲言又止的父亲

低首垂眉的妻子

荒凉病态的乡村

-全文完-